雲止一覺睡到天亮,醒來時發現枕頭邊有一套疊好的常服,衣服上還有一張字條,寫着:
我不會再貿然闖入你的居所,希望你不計前嫌,友善待我。
署名是昆瀾。
雲止也确實有這個想法。
她從識海取出禁令手冊,抹去“禁止與昆瀾有肢體接觸” 以及“禁止接受昆瀾的恩惠”這兩條。
昨日相處下來,她已認清現狀,把昆瀾當仇家,害慘的是自己。
為了拼命得罪對方,每說一句話都要思前想後心路十八彎,一天之内禁令被意外觸發好幾次,昆瀾隻是被中傷幾句,她倒是眼瞎腿瘸,疼暈過去。
違反禁令帶來的自我懲戒讓雲止吃了很多苦頭,但她依舊會保留禁令。
由最初的五條禁令縮減為三條,雲止也沒有洩氣。
隻要她牢記“不對昆瀾動心”這個原則,禁令有多少條并不重要。
把昆瀾當做正常的同門看待,合理的接受同門的恩惠,允許偶然間的肢體碰撞,不帶暧昧成分就行。
對昆瀾太過草木皆兵,隻會誤傷自己。
接下來的幾周,雲止心态很平和。給衛清甯送藥不再挑昆瀾不在的場合,對昆瀾所住的執劍峰也沒那麼避之不及。
哪怕衛清甯在昆瀾的庭院裡喝靈茶吃茶點,雲止也能大大方方的送藥,看昆瀾的眼光和看一個尋常的濟世宗修士沒有區别。
和昆瀾正常的打招呼,一視同仁的對待這一對姐妹,除了送藥,她努力降低在這個世界的存在感。
為了不引人注目,她連最喜愛的金雲都很少拿出來飛了,又不想完全冷落它,索性把雲朵當一張午睡床。
這朵雲有兩個主人,腦中偶爾會浮現一些和昆瀾在雲上嬉戲的場景,但抱着枕頭入睡,很快就能忘掉。
禁止在入睡前回憶與昆瀾的相處細節。
想起禁令的雲止把枕頭抱得更緊。
*
在這個世界待久了,恐懼終于理解雲止當初為什麼會說出那句話。
不可闖入昆瀾的生活,分散她的精力。
昆瀾的使命是陪伴妹妹,所以才與妹妹相鄰而住,兩百多年不去結交朋友。
昆瀾隻為親情而活,她不該當這個異數,與昆瀾産生沒必要的交集。
在衛清甯的世界當一個既入世又清醒的看客就好。
雲止此後多了一個新愛好,那就是觀察昆瀾這一對姐妹的日常。
可能是與衛清甯的初次見面就産生了不和,昆瀾有了避諱,從未在她面前主動提起過妹妹。
衛清甯當陣靈以前經曆了什麼,雲止一概不知。
之前與衛清甯相處一直都很緊繃,深入了解才知道,衛清甯是個紙老虎,與姐姐相處幾乎沒有不愉快,臉上的笑容是真心實意的甜。
似乎永遠也不會有煩心事。
在姐姐身邊的衛清甯完全可以做到心靜如水,抄寫心經也不會有錯字。
最讓她驚喜的還是昆瀾。
昆瀾在夢境中修煉出了劍意。
是那種雖萬死猶未悔、一往直前的劍道意境。
現實中的昆瀾仍是劍修,但因為欲網已毀,劍道同亡,空有劍勢而無劍意,沒想到有朝一日還能重拾劍意。
哪怕是在夢裡,哪怕夢境不足五天,那也難得。
可能是因為衛清甯體内有昆瀾的欲網,欲網的力量沒有完全吸收殆盡,又與昆瀾的神魂在同一個盞中,夢裡也最親近昆瀾,讓昆瀾無形中也能調用一部分欲網的力量。
故而修出了劍意。
也就是說,昆瀾在這個夢境中是情欲健全的。
雲止用神識繼續窺探這對姐妹,看昆瀾陪衛清甯在玩秋千,給衛清甯洗硯台晾毛筆,陪衛清甯練劍,與衛清甯一同禦劍前往食堂……
送藥的次數越多,神魂損耗的症狀開始凸顯,雲止漸漸感到困乏,變得不愛出門。
有時候一個午覺能睡到第二天天亮,雲朵漸漸成了她真正的床。
*
近一個月,昆瀾總是頻繁的感受到有人在暗中窺視。
她在濟世宗沒有樹敵,又得妹妹這個出竅期高手保護,身無長物,怎會引來窺探?
昆瀾想到了唯一的可能,在心中默念雲止的名字,果真是她。
一舉一動皆被人暗中留意,昆瀾沒什麼危機感,她隻是覺得雲止很膽小。
既然那麼在意她,那就來執劍峰見她,單獨與她見面,一切敞亮的說。
偷窺就是不對。
按照常理,她應該制止這種行為,可是内心又是另一種聲音:
随她吧。
最終昆瀾還是縱容了此事,甚至還産生了一個猜測。
雲止是無時無刻都在偷窺嗎?
是全天候偷窺,還是隻在白天偷窺?是隻偷窺自己感興趣的事,還是事無巨細都要了解?
昆瀾不敢直接去問雲止,隻敢偷偷的驗證。
這一天夜裡,她在浴桶裡放滿熱水,特意灑上玫瑰花瓣,在朦胧的霧氣中一件一件卸去衣服。
一想到可能會被雲止偷窺,她的心怦怦直跳,臉蛋像西瓜瓤一樣又潤又紅,洗澡的每個動作都是精心設計的。
水面稍一晃動,風情盡顯無餘,她梳着垂在雙肩的濕發,偶爾捧起幾瓣玫瑰澆在身上,把玫瑰的花汁擠在手上,塗抹在肩頭,用水沖洗一遍又一遍。
洗到水快冷卻,她在心中默念雲止的名字,看看對方是否會露怯。
沒想到看到的是雲止在床上四仰八叉的大睡。
呼吸平緩,應該睡了好一陣子。
生平第一回那麼細緻的洗澡,身體快被玫瑰香氣腌入味了,換來的卻是對方的不解風情。
昆瀾起身裹上浴袍,坐在椅子上獨自生悶氣。
她不懂自己為什麼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