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雲止雖然留戀床榻上昆瀾留下來的氣息,但不想終日賴在床上散漫無邊,于是下床給自己倒水喝。
解渴這種小事本可以用法術代勞,為了消磨時間,雲止緩步走到廳堂的桌前,高舉茶壺,細水長流,将水杯接得滿滿當當。
接水越滿,水珠越容易飛濺到桌面或手臂上,但雲止是個倒水高手,沒有造成一點浪費。
每日少浪費幾滴水,以魔的無盡壽命,持之以恒,能節省出一汪洋的水,像她這麼勤儉持家的女魔,就該被歌功頌德。
這樣的想象讓雲止有些飄飄然,她随後意識到自己太過忘形,這種小事有什麼可得意的?
她是恐懼,為雲止做出引以為傲的貢獻才可以得意。
喝杯水也能樂成這個樣子,真是日子過得太閑。
無所事事的等昆瀾回來,就那麼赤腳拖着鎖鍊在室内坐立行走,對當前的處境無比滿意且樂在其中,看起來有種說不上來的怪異和突兀。
想了好一會兒,她總算明白問題出在哪裡。
她沒有做任何事,就輕易的得到了滿足與快樂,這些正向且罕見的情緒輕松的攻破了不安與警戒這兩座護心的城門,湧進心城,占滿了她。
樂極容易生悲,輕松自在不是她的生存信條,雲止新想到一條禁令:禁止因為與昆瀾同居而得意忘形。
她從識海中取出禁止手冊,暗喜那條孤零零的禁令總算有伴了,沒想到一打開手冊,已有三條禁令。
禁止讓自己在昆瀾面前失去顔面。
禁止因昆瀾産生羞恥感。
這兩條什麼時候加上去的?她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
難道是因為昆瀾得知并蒂蓮是她偷來的,指責她行為不夠光明磊落,她的尊嚴受到打擊,氣急敗壞之下寫的?
她可是魔主,敢做就敢當。當偷花賊已是丢臉至極。她有錯在先,怎麼能計較昆瀾不夠護短,對她不夠縱容?
心中不夠坦蕩,偷來的花賞着也不美。昆瀾能縱容她留下贓物,已是莫大的讓步。
她該把花還回去。
用法力把庭院内那一盆并蒂蓮擡到屋内,在歸還之前,雲止看了這花最後一眼。
竟是一株異色并蒂蓮,一紫一紅,經過陽光的沐浴,每一片花瓣都在盡情的舒展,嬌柔唯美,清香淡淡。
好奇怪,這花她早已見過,怎麼這一眼看的那麼久。
雲止取下腰間的宗門玉佩,放在茶桌上,激活陣石打開小型傳送陣,把目的地設為造丹峰蓮池。
她彎腰端起地上的花盆,盆底剛碰到石頭,就化作靈力光點,四處散開。
隻有實物才能被傳送。
所以她看到的,聞到的,摸到的,皆是幻術?
雲止随意抓中一個靈力光點,那種熟悉的、心動的感覺暖得她幾乎要雙眼泛淚。
昆瀾變出來的花,可真好看呀。
昆瀾說謊時那煞有其事、一本正經的表情,也是那麼可愛。
繼續回想細節,雲止想起昆瀾當時的雙眼,是金色的。
施展瞳術不可避免的會改變瞳色。
知道自己中了瞳術,知道自己何時意識有過松懈,是破解瞳術的第一步。
雲止想起的事越來越多。
真相不比昆瀾編的有趣。
如今她隻想去一趟蓮池,不知能不能挖到并蒂蓮。
可是她現在行動受限。
她舍不得摘下這條鎖鍊。
離卧室越遠,昆瀾留下的氣息越淡,隻有這條鎖鍊承載着昆瀾的暖與深情,來給她十足的心安與欣悅。
靈魂出竅對于出竅期修士不是什麼難事,雲止用宗門玉佩變賣了幾條長鞭賺回濟點,神魂離體前往蓮池。
還真給她找到了一株并蒂蓮,花苞未綻,顔色不俏麗,是淡雅的白。
看守蓮池的女修困得打盹,雲止把挖來的蓮花植入盆裡,把女修搖醒。
“怎麼賣?”雲止擔心自己準備的濟點不夠,在心中準備好砍價的話術。
女修被搖得頭昏腦漲,睜眼看到的全是重影,好不容易才看清楚雲止扯走的是哪一株蓮花。
“并蒂蓮是變異的蓮花,藥效不夠穩定,不能入藥,你可以直接帶走。”
雲止大喜過望:“免費的?”
女修冷臉嗯了一聲,她讨厭被那麼不禮貌的叫醒。
看着女修精神不濟的樣子,雲止善心發作的說:
“你應該不太喜歡這份差事,不然怎麼會犯困呢?我和江長老有很深的交情,我會提醒她藥蓮已經到了收成的好時節,到時候你就解放了。”
整個夢都是她造的,用點小手段把這名女修支開,以後就可以把昆瀾拉來賞荷啦~
腳铐的另一端由昆瀾牽着,走起路來哐啷铛铛,風吹荷葉,蓮蓬也在飄搖,偶爾傳來兩聲蛙鳴,真是天然又和諧的樂章。
女修不太領情,客套的說:“那就祝你提醒成功吧。”
雲止與她告别,飛回昆瀾的庭院,把花盆擺放在原先的位置,神魂歸于軀殼之中。
才出去那麼一會兒,她就很想家了,雲止開始給屋内的家具排序,被昆瀾使用的頻率越高,留下的氣息越重,就越有價值。
第一是床,第二是衣櫃,第三難以抉擇,是浴桶還是置衣架呢?
糾結之際,她聽到利劍劃破長空的聲音,越來越近。
是昆瀾買藥回來了。
*
買藥不耽誤時間,但吃錯藥緊急調理身體很耽誤時間。
氣血充足之人不必補腎,昆瀾一口氣喝完兩瓶,滋補過剩,多餘的藥力從腎髒一路竄上去,讓她渾身火熱,雙耳赤紅,眼珠脹裂,想泡進寒池消一消熱。
用掉一張傳送符,昆瀾來不及脫衣,直接跳入造丹峰寒池,把過度充沛的藥力壓入丹田,這才好受許多。
禦劍飛回執劍峰,剛一停落,她發現庭院中的并蒂蓮褪色了,還縮成了花苞形态。
這不是眼花。
難道是她太久不用幻術,退步明顯,幻術開始失靈了?
希望不要被雲止發現。
昆瀾瞬移來到花盆前,加固之前設下的幻術。
她聞到濕泥的潮腥味,蓮柄上也有兩道泥手印,她的幻術沒有這些細節。
糟糕!莫非雲止早已識破了幻術,在屋内等着對她興師問罪?
污蔑雲止是小偷,死罪。
篡改雲止的記憶,死罪。
沒有準備賠罪禮物,就那麼空手而歸,死罪中的死罪。
昆瀾步履沉重的走進房間,接受命定的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