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雲止坐在紅木靠椅上,隻看得到對方深沉的側臉。
“昆瀾,假如浴桶和置衣架必須丢掉其中一樣,你會丢哪一樣?”
雲止想不出家具價值排名中的第三,詢問昆瀾本人的意見。
昆瀾害怕極了,雲止在給家具判刑,這是第一道下馬威嗎?
“丢浴桶吧,濟世宗有溫泉有瀑布,不缺洗澡的地方。”話雖如此,她還是更喜歡在無人打擾的私密場所沐浴。
浴桶丢就丢吧,改天她挖個可以排水的浴池,如果這次能活命的話。
困擾雲止不知多久的排名難題被昆瀾不帶糾結的解答,雲止興奮的沖到昆瀾的懷裡,有無限的分享欲。
“你喜歡我摘的并蒂蓮嗎?再曬幾天太陽,就能開花了。”
大難臨頭,昆瀾表情有些艱澀,“你是不是都想起來了?”
雲止乖巧的嗯了一下,用臉去蹭昆瀾的衣服。
“你那麼辛苦的找到我,拼齊我,讓我在柔軟的床上醒來,而不是迷失在天邊,無知無感、不夢不醒的活着,忘卻時間,忘記自己是誰,我真的好感動。”
她意識到自己錯怪了昆瀾,哪怕夢境之外的昆瀾給雲止帶來過傷害,但夢裡的昆瀾記憶全無,擁有完全不同的生命體驗,不該承受額外的罪責。
她被昆瀾拒絕的那一瞬間,湧起的那些滂湃的感受,有多少是與現在的、眼前的昆瀾有關?又有多少是在複現昔日遭受背叛的體驗?
她沒有給昆瀾任何容錯空間,就那麼決然的出走了。
感受着雲止身體的溫暖,昆瀾為自己重新量罪。
雲止的寬恕也隻是意味着從死刑減到徒刑,唯有主動認罪才能減輕責罰。
“我不該讓你忘記這件事,用虛假的事件替換你的真實記憶。”
雲止并不打算怪罪對方,她伸手覆上昆瀾的雙目,解除瞳色的僞裝,直視昆瀾那一雙血一般深亮的紅瞳。
她很喜歡。
但昆瀾的變化也讓她感到不安和愧疚。
“昆瀾,我很抱歉,昨天逃得那麼遠,我不僅在用自我放逐隔離傷心的感覺,也在刻意忽略抛棄你的感覺,你頸間的魔紋、血色的雙瞳,是因為無法接受我的毫不留情而産生的。”
“我一看到它們,就想起我消失的那段時間,你被很多負面念頭折磨過,如果我當時清醒一點,選擇留下來,靜坐片刻,你就不會變成這樣。”
雲止把昆瀾抱得更緊,貪戀她的氣息與一切。
“那時的我真的很苛刻,苛刻的封閉和否定自己的真實感受,苛刻的不給你解釋和改正的機會,迫使我們的感情朝着無法挽回的方向奔去。”
“我放逐自己的時候,到底在期待些什麼呢?期待你的悔不當初?或者再證明一次,感情絕不可靠?”
“其實這些都不是,我真正想要的,是被你珍視、被你珍惜的感覺。”
聽到昆瀾的心跳變快,雲止的心也變得無比甜蜜。
“所以昆瀾,我喜歡你。隻有珍視你,才更知道這種行為的可貴。”
她抱着昆瀾瞬移來到床榻,把昆瀾壓在身下,去親那一張紅撲撲的臉。
“我想感受你,感受你用聲音和呼吸回應我,感受你回應我的極限,感受你的淚,感受你所給予我的一切。”
她給昆瀾施下一個定身禁言術,讓自己的右腳變成一團紫煙,輕松的擺脫腳铐,并調用昆瀾的靈力,打開這副腳铐。
“我不會再逃了。但我擔心探索的過程太長,你會想逃。”雲止用腳铐鎖住昆瀾的一隻腳,這才解除法術,讓昆瀾有機會說話。
昆瀾的呼吸很重,她坦然的說:“與快樂有關的事,我不會逃。”
從正午到第二天的正午,昆瀾承受不住過度的幸福,兩次想要上下置換,在取悅雲止的同時,稍稍減少身體水分的流失,沒有一次能夠翻身做主。
她丹田内的藥力傾瀉而出,放縱太過也不至于傷到身體。
“雲……止,我夠……”可惜藥力修複不好她過度使用的嗓子,她的聲音很幹很澀,還很小聲。
雲止聽成“污垢”,把她抱進浴桶,速戰速決的為她洗一遍澡,用法術換好床單,給她喂一壺水,又是新的輪回。
第四天的正午,昆瀾體力已盡,沉沉的睡去。魔紋消失,雙目也變回正常的顔色。
看來補償已經足夠,跪在床上的雲止伸展雙臂,活動左右手的指關節。
外面是個晴天,在充足的日光照耀下,庭院内的并蒂蓮開花了。
昆瀾醒來也能看到,真好。
或許是心中所念得到了回應,昆瀾剛睡下沒多久,起身向她撒嬌:
“你怎麼隻對昆瀾那麼熱情,那我呢?不該雨露均沾嗎?我也要!”
這不是真正的昆瀾,額間有熟悉的魔紋,是魔念在作祟。
雲止氣勢十足的瞪了魔念一眼,對方瞬間不敢說話,躺下去繼續裝睡,沒裝多久,額間的魔紋淡了下去。
雲止不停的捋直卷曲自己的舌頭,放松舌筋,同時也在揉捏自己的雙頰,舒緩面部肌肉。
若是真正的昆瀾在此刻醒來,她也是有心無力。
*
紅色魔念鑽回昆瀾的清明台,被雲止那個威嚴的眼神吓得瑟瑟發抖,尋求雲止魂力的安慰。
“三天三夜,為什麼我沒這個待遇?”它控訴這樣的不公。
白鳥形狀的魂力發出啾啾兩聲,瞬間開解了魔念。
“你是說這是一場權力扮演遊戲?我是被支配的一方,逃得越快,越能證明我的臣服?被操控且身不由己竟是這種感覺嗎?”
她把白鳥摟在懷裡親了一下。
白鳥的頸羽被印下一個吻,它吓得扇翅而逃。
*
窗台上的獨瓣花朵還在盛開,昆瀾沒有提過它的花期有多久。
雲止還是覺得有礙眼觀,要麼讓另一瓣花長出來,要麼用陶泥捏出假的花瓣湊個對稱,總之要進行改造。
她走向窗邊,往花柄注入自己的靈力,這一次沒有石沉大海,花梗處又生長出新的一瓣花,漸漸的與昆瀾催長的那一瓣齊長。
唯一的區别在于,昆瀾的那一瓣花純白無暇,而她種出來的花瓣有雜色,中央有一條黑色的豎紋。
這不符合雲止的美學标準,她拔掉這瓣花,喂進嘴中消除失敗的證據。
苦的。
還好沒毒。
一個濟點買來的花,就算有毒,毒性也不會大到哪裡去。
剛才她恍然想到一件事。
為什麼失憶的昆瀾也能覺醒瞳術?難道受到了魔念的暗中誘使?
哪怕經曆了不同的事,也還是走向了操縱她的道路。
如果衛清甯沒有閉關,她的魔力變弱,永遠想不起這件事,繼續無所保留的相信昆瀾,會不會越來越躲不掉瞳術的操控,甚至意識不到自己受過瞳術的操控?
昆瀾沒有壞心,把昆瀾預設成一個壞人,隻會破壞她對幸福的感知。
她不想再擔驚受怕的活着,懷疑是無止境的深淵,她在深淵中活了許多年,想在陽光下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