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鮮詞兒總歸是叫人激動,可寒崇是太子啊,怎可喜形于色,所以他實實在在地憋了許久,終于是在第二日捏着筆杆子對那邊閉眼假寐的人問道:“太師,你知道什麼是賭玉麼?”
太師悠悠張開眼,瞥向他的目光淡淡:“太子知道?”
乖乖,竟然太師都不曉得!
但寒崇是何人,有前車之鑒,面子上做得很是十足:“這是學生今日練的字,還請太師先過目。”
他規規矩矩遞過去,而後在眼見着太師放下紙頁的瞬間才接着方才的話:“學生昨日去了一趟鎮國侯府,沒見到太傅,倒是見到了舒意姐姐,賭玉的事情就是她告訴學生的。”
太師大人難得沒打擊他,像是默認了要他繼續。
寒崇憋得厲害,一股腦都倒了出來,最後不望提醒:“這事兒歸根結底還與太師有關。太傅與舒意姐姐都很重視那玉扇,對太師您也是真心愧疚,不然,太傅也不能特意告假幾日去請玉匠!”
頓了頓,他又補了一句:“還有舒意姐姐!舒意姐姐這次拿出來的玉料,可是她費了好大的勁才得來的。”
“是嗎?”坐着的人終于有了反應。
寒崇點頭:“真的!舒意姐姐親自去礦上一連拍了幾十件原石,最後才得這了這一個呢!”
說到這,他敏銳地感覺太師大人掀起眼,不知可是自己聒噪了,閉嘴頓住。
片刻,太師道:“那确實很珍貴。”
見他并未反感,甚至還接了話,寒崇話便越發密了些:“而且,那白玉對舒意姐姐意義重大,不僅僅是因為它來之不易,還因為那本是她專門買來送人的,隻是後來她找不到那個人了,所以這白玉才被留了下來。”
“哦?”
太師竟是用了疑問的哦!有戲!
寒崇趕緊補充:“那白玉本是舒意姐姐留作紀念,睹物思人的,如今她二話不說就拿了出來。還有,太傅大人連日奔波特意去韶州請玉匠,聽說那玉匠還是個頂頂難說話,怕是得費不少功夫,太師,這些足見鎮國侯府對您的誠意啊!”
在太師重新看來的目光裡,寒崇最後試探:“所以,看在他們這般用心的份上,太師不若就原諒了他們吧?雖說新的玉扇定然同太師原先那把不同,可貴在真誠,您說是不是?”
他說得動情,炯炯瞧着面前的男人。
今日太師大人很是耐心,聽他說話的時候也認真,寒崇想着,他所言又句句屬實,該是能叫他通情達理一回吧?
舒意姐姐才入京,總不好叫人一來就被太師這個大魔頭記了仇,那往後在京中的日子豈非如履薄冰?
不想,耳邊卻是傳來一聲嗤笑:“太子,本王記得叫你去鎮國侯府,是為了——求學的吧?”
“……啊……”寒崇臉色一變,笑容都僵住。
“至于那玉匠有多難找,白玉有多重要,與本王何幹?”
寒崇心寒。
果然,下一瞬男人起了身:“哦,還有,既然是她要留着睹物思人的,該是重要非凡。可如果真的重要,又怎會輕易拿出來再送與他人?隻能說,那個人對她而言,還不夠重要。”
“……”
“再者,”男人将手中的東西塞回小太子懷中,“你憑什麼覺得,本王會歡歡喜喜接手一個别人不要的東西?”
寒崇抱着一兜子練滿字的紙,覺得他這太師的心哪,那是比紙上的墨還黑呢!
“今日的字再練五張,就懲罰你——心有旁骛。”
造孽啊。
舒意姐姐,本宮隻能幫到這裡了,你自求多福吧,嗚嗚嗚嗚嗚。
任徵帶着玉匠回來那日,晉舒意也剛好收到了寒崇派人送來的回信。
鬥大的一個“危”字實在是觸目驚心。
——也罷,原本也隻是想試一試,若是僥幸太子能說動那昱王自然皆大歡喜,如今不成,也是意料之中。
畢竟那人是衆人口中的不好惹,若當真是三言兩語能說服的,豈非白擔了名聲。
她看回案上繪制好的圖,這幾日她仔細回憶了一遍,卻也隻能描摹出玉扇輪廓,至于其中扇面是何模樣,實在不能确定。
小太子倒是有些印象,可到底是個孩子,又是口述,要完全地還原是不可能了。
“侯爺說是請回來玉匠了,”芳菲進門,“小姐快去看看?”
話音未落,院門外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便傳了來:“玉料呢?!叫老夫瞧瞧!可别是騙老夫!”
芳菲退了一步,小聲道:“是他,沒錯了。”
晉舒意将圖紙卷起,立刻就迎了出去。
果然,院中一個鶴發老頭正背手神氣十足地站着,後邊跟着任徵,見人出來,前者先行擡手指過來:“還真的是你這丫頭!”
岑老頭耳背,總聽不清人說話,連帶着自己說話也是越來越大,久而久之,這嗓門兒也練就得出類拔萃。
他這一嗓門子,嚷得任徵都差點捂了耳朵,好在是沒忘了禮數,趕緊也提了聲:“岑老啊,這是小女!”
聲音之大可見這一路也是被老頭子練過來了。
“丫頭,你怎麼就成了……”老頭又問,隻不過沒說完眼睛就陡然一亮,直接沖着擡了玉料出來的青軒沖去,“對對對!就是這個!是它是它!!!”
晉舒意卻是先過去對被無視了的任徵道:“一路辛苦了。”
若說是有那麼一瞬的不瞞,聞得這一聲,任徵也是什麼也怪不得了,隻剩下心頭一片暖洋洋:“不辛苦不辛苦,請對了就好!”
另一邊,岑老頭已經興奮地繞着那塊玉料轉悠了幾圈,口中啧啧有聲。
“來,圖紙給老夫。”他徑直對着身後伸手。
晉舒意将畫紙遞過去:“岑老伯。”
老頭眯眼瞅了一眼,狐疑擡頭。
“怎麼了?”
“犬子之前做過一把玉扇,跟這個倒是很像。”他接過圖紙細細瞧過,“那也是塊好玉,就是麼,有你這塊珠玉在前,老夫實在是不想動手,這才交給我兒做了。”
說着,他比劃着青軒手中的玉料,最後拍闆:“行,等着吧。”
“岑老伯有把握還原?”任徵緊張問。
孰料這一問,卻是隻得了老頭子一聲哼。
“……”針對呗就?
任徵捏捏拳,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