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舒意回頭,門口的聲音便在這時戛然而止。
覃紅不禁跟着往身後的東家望去,隻見原先坐着的人此時也緩緩起了身過來。
粉衣姑娘這才忙慌有些無措地退了一步:“不好意思,不知道是有貴客在。”
這一句是對着覃紅說的,姑娘一雙大眼睛卻是望向她後邊,跟着就微微矮了身。
晉舒意無端受了一禮,幾乎是本能伸手扶住了她:“我們認識?”
“認識。”罷了,門口人複又擺擺手改口,“不是我們認識,是我,我認識任小姐。”
她幾不可察地抽了抽被扶住的胳膊,局促極了地補充:“之前在萬春别院,遠遠瞧見過任小姐。隻是當日沒能同任小姐打招呼,我……我叫陶秋臨。”
“你是陶家三小姐?”雖然之前已有猜測,可此時親眼瞧見面前的人,晉舒意仍舊覺得驚訝,她同陶夏知一點也不一樣。
不僅僅是模樣。
陶秋臨點點頭,她又道:“我不是有意打攪任小姐的,隻是今日路過……”
“店門是開着的,何來打攪之說?”罷了,晉舒意指了指覃紅,“今日是覃老闆請我過來試試新品,妹妹若是不嫌棄,不若同我們一道?”
覃紅立刻了然接道:“對呀對呀!多一個人嘗嘗,也多一分意見,陶小姐意下如何?”
直到被人一路熱情引進去坐下,又被推過來幾碟子的新鮮點心,陶秋臨都還有些迷糊。
打從記事起,這還是第一次有官家的小姐待自己這般。
貴女們從來不屑于同她說話,更别說會伸手扶她了。
陶秋臨怯怯擡頭,眼前這個鎮國侯府的嫡小姐卻不一樣,可聽說她是剛剛回京,往後怕是也會後悔的吧。
晉舒意不知她在想什麼,親自遞了筷子過去:“這是廚房剛做的金絲餅,你試試?”
隻是這個動作似乎是吓到了人,陶秋臨忽得就又起了身:“對不起,我想起來我還有事!就……就先走了!謝過任小姐!”
“哎!”眼見人就這麼跑了出去,覃紅喚道,“這人怎麼……”
再低頭,發現東家沒動。
晉舒意也是實打實地愣住了。
半晌她提着筷子仰起頭:“我看着很像壞人麼?”
芳菲猛猛搖頭,覃紅猶疑了一下才不确定道:“許是這位陶三小姐不适應旁人這般熱情?”
“……”
見東家茫然,覃紅這才過去替她倒了茶水又道:“其實關于這陶三小姐,我倒是知道一些。許久以前的事情了,說是這陶尚書調任南下回來的時候帶了一位女子,乃是青樓出身,當時陶家主母說什麼也不允許這女子入府,最後是陶老夫人出面,看在此女已有身孕的份上留下了,隻是從那之後,便也不允許陶尚書再見。後來,此女生下孩子就郁郁而終,下葬那日陶尚書都不曾露面,乃是陶家主母一手操辦的。至于這陶三小姐,更是幾乎沒什麼存在感。”
“難怪之前玥姨娘給的冊子上并無此人。”芳菲道。
晉舒意轉眸看向覃紅,後者見狀笑了起來:“小姐這般瞧我做什麼?小姐莫要擔心,以往年紀小的時候我們倒是也想過贖身後嫁個好人家,可這些年看了太多事兒,其實啊,萬般都不如自己守着這鋪子舒坦。如今有小姐坐鎮,我們隻想好好做生意,莫叫東家的心血白費,旁的,委實是沒有打算的。那般受委屈的事情啊,定是挨不着咱。”
覃紅是個爽快人,如今熟了之後說話也更直白了些,這一番話說完,倒叫晉舒意無奈極了,最後也隻能闆正着臉道:“我留了店鋪地址給書齋,你記得有消息及時告訴我。”
“明白。”
三日後,七司擢考結束,晉舒意這次買了個教訓,沒頂着人流往街上湊。
卻是後一日青軒回來傳了消息說是瓊林先生回話了。
“說的什麼?”
“書齋老闆說,瓊林先生沒答應。”
“可有說原因?”
青軒搖頭:“老闆說這瓊林先生本就古怪,單是回了個不同意,其他就再沒提了。哦,老闆還問,這合作不成,小姐答應的一年的話本還作不作數。”
“……”晉舒意噎住。
待她開口應允,青軒便轉身準備回鋪子,臨走想起來又從懷裡抽了張紙條來:“這是書齋老闆拿過來的,怕是小姐信不過他,說這是瓊林先生寫的。”
是一張皺巴巴的紙。
“這瓊林先生怎麼這般邋遢,竟是拿包點心的油紙給小姐回話?!”芳菲湊過來。
晉舒意也發現了,不僅如此,甚至“不同意”三個字都隻是模模糊糊的輪廓,她細看之下才發現是用的燒過的炭棍寫的。
“小姐,他莫不是吃着點心,想起來問店家去竈間讨了燒火棍寫的吧!”
“……恐怕……還真的是。”
失笑間,晉舒意卻是又歎了口氣。
芳菲抱怨了兩句見得主子面色,趕緊就又安慰:“小姐别擔心,不是說此人古怪麼,那恐怕是咱們沒打動他。我們再去問問書齋,看看他還有沒有什麼喜歡的東西?小姐不是說過,談生意就要投其所好麼!”
“書齋老闆若是知道他喜歡什麼,倒也不必這般費勁同他溝通了,”晉舒意将紙折好收起,“也罷,我再想想其他法子。”
“小姐去哪裡?”
“去昱王府。”
擢考既是已經過去,那玉扇自然也該是要還了。
免得總覺得心裡挂着個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