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不認床的人輾轉烙了一夜的大餅。
快見天明時晉舒意才堪堪睡去。
夢裡卻是水從簡安靜立在檐下看雨,她撐着傘過去,他就淺淺看來,漆眸如洗,卻又疏離得很。
“我要帶書铖去南州商鋪幾月,你在府中替我照顧下外祖,每月給我去一封信可好?”她頓了頓,隔着雨簾,“你放心,一封信五兩銀子,我現在就付給你。”
那人便就離了窗,片刻後開了房門:“小姐進來說話便是。”
晉舒意便曉得他是答應了,于是趕緊就收了傘過去,在門口跺了跺腳,而後進門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銀兩擺在了桌子上。
“要寫什麼?”果然,男人看了那銀子很是好脾氣地親手替她倒了盞水。
晉舒意沒推辭,她一路打外頭回來還沒來得及坐下歇息,所以接了水也就牛飲而下,見他仍是還端着水壺,複又将茶盞伸過去。
有銀子在,男人也很是好說話的模樣,又替她倒滿。
如此三杯下肚,晉舒意才咧了嘴同他笑:“也不用你多寫,就寫寫外祖的身子如何還有府中你覺得重要的事情就好。”
男人看她。
晉舒意讪讪笑了笑,他好像也不大關注什麼事情,怕是這一點為難他了,便就補充道:“如果沒有什麼重要的,這一項不寫也成。”
“……好。”
她給了二十兩,他就不多不少寫了四封信。
是端正俊秀的楷體。
“外祖安好,今日微雨。”
“外祖安好,忍冬花開。”
“外祖安好,是夜月明。”
“外祖安好,路上歸人。”
四封信,這就是全部内容了,她一封也不知道怎麼回,想來他應是也不需要吧。
好在是外祖身子無礙,她也便心安許多,待回府的時候,遠遠瞧見那人就站在外祖身後,卻是面容涼涼,奇怪。
等收拾好坐下,她才想起來這四月的月錢都沒有按時給他,頓時回過味來。
夢裡晉舒意抱着荷包跑得急,似乎又下了雨,周身都帶着南方梅雨天特有的潮氣。
等到好容易拍開了房門,卻見的一身錦衣華服的男人低頭。
他輕飄飄觑了一眼她手裡的荷包,須臾一哂:“任小姐,本王缺你那點錢?”
她被這突變唬得往後一退,絆到了門檻驟然跌下。
睜眼,晉舒意猛地翹起。
一連甩了幾次腦袋才稍微清醒過來。
雨聲入耳,一如夢中。
芳菲聞聲進來,卻是先瞧見她一頭的汗:“小姐夢魇了?!”
晉舒意直愣愣瞧着她,稍歇才拍了拍胸口,堅定點頭:“嗯,噩夢。”
“啊?”
“恐怖極了。”
“……”
因是雨下得大,眼瞧着還得落兩日,莫皇後便就免了她們的請安。
晉舒意心下琢磨着那夢中詭異的結尾,又思及小太子的絮叨,隻覺腦瓜子嗡嗡的。
思來想去,她到底還是問莫皇後請了旨意。
“也是,你的鋪子既是下月初八開張,是該要早些定下牌匾才是,既是請人墨寶,确實是自己去候着才是,”莫皇後往往外頭天色,“不過這兩天天氣不好,你可再等等。”
“就這兩日吧,臣女想着,如此許是也能用誠意打動昱王。”
話雖是這麼說,實則連晉舒意自己也不相信。
加上夢中的磋磨,此番心頭更覺雪上添霜。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此事總該有個了解。
至于他是不是水從簡——
晉舒意扪心自問,竟也說不清何故探究了。
東宮内,少師正在授課,寒崇聽着,瞧見另一邊太師正在閉眼假寐。
今日大雨,嘩啦啦吵得慌,太師卻是來得早,這不,頭位老師還沒教完呢,他已經等着了,不曉得的,還以為他是來監督的呢。
“今日就講到這裡,太子殿下可還有問題?”顔松年收起書卷看下。
下邊,小太子搖搖頭,恭敬起身作揖:“謝過少師,學生今日都明白了。”
顔松年點頭,複又看向邊上的某位大佛,雖是那人沒睜眼,他卻是禮儀到位,躬身禮後才收拾了東西打算出去。
不想,假寐的人忽然睜眼,聲音懶散響起,卻是對着他的。
“顔少師今日講的不錯,守經達權,為臣之道。”
顔松年轉眸。
淮硯辭已然開扇輕搖,緩緩道:“上忠于君,修身其中,下利于民。顔少師也是有志之士,如今既有坦途,何樂不為?”
寒崇聽着,身闆子正了正,眼睛都溜圓起來。
卻見少師和煦一笑:“昱王殿下心有丘壑,又何苦來哉?”
一時間,殿中穿堂風過,徒留空寂。
“殿下,任小姐求見。”宮人進來通報。
顔松年默而躬身:“微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