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在他被氣昏頭之際,已然完成。
手中殘留的餘溫提醒李昭宴,他忘了最重要的一步:
将帕子覆在傷足上,再行正骨,避免肢體接觸。
他一開始就是這樣計劃的,怎麼被這女人一激,就方寸大亂了?
李昭宴眸光一凜。
這女人,比往日難對付多了。
往日這女人看到他,眼裡總摻雜着驚豔和畏懼,而他隻需要一個冰冷的眼神,就能震懾對方。
往日這女人不敢跟他對視,更不敢跟他多說話,也說不過他。
可今日,這女人變了。她今日說的話,比她嫁入李家三年說的都多。
笨嘴拙舌,突然變得巧舌如簧。胸無點墨,突然變得滿腹珠玑。
一個人,不可能一夕之間突然開竅。愚人無法一朝變智者,智者倒能三年掩鋒芒。
莫非,這女人一直藏拙?為何藏拙至此?
聽聞世家大族中,常有人通過裝瘋賣傻來躲避迫害。
難道,她亦是如此嗎?
定是如此吧?若是未經迫害,怎麼可能在崴足的情況下,能跟上他的步伐,忍痛跑回家呢?
普通女子,怎會經曆被綁在墳頭過夜的悲慘呢?
普通女子,怎會連接骨都不呼痛呢?
定是習慣了疼痛吧?
李昭宴突然想起大哥說過,是在宋府外的小巷救下大嫂的。
當時大嫂被幾個流氓地痞圍住,險些被糟蹋。
大哥救下大嫂後,首先想到的,是将她送回家。
但大嫂死活不肯回去,說遭人陷害被趕出家門,若家裡知道她被地痞流氓圍攻過,為了家族顔面,定不會留她性命……
怪不得,她一個嬌滴滴的大小姐,死活都要纏着大哥,要嫁到窮鄉僻壤來。連成親都是偷偷的,不讓大哥到她家中提親。
當時他還覺得,這個女人肯定說謊,冒充大戶人家的小姐,來擡高自己。覺得大戶人家的小姐不會不顧禮義廉恥私相授受。
如今看來,大嫂雖不像世家小姐那般守規矩,但她學識淵博,才智過人,有大智慧,這是小門小戶培養不出來的。看她的身形膚色,也當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小姐……
李昭宴越想越覺得,他這位謎一樣的大嫂就是遭人迫害的世家小姐,為了避禍才嫁給大哥。
隻是,她嫁人之後,為何要表現得這般粗鄙淺薄?
莫非,這三年來,一直有人在暗中監視她?她不得已才裝瘋賣傻?
“二弟,怎麼了嗎?”
宋顔見李昭宴盯着自己出神,有些不自在,想了想,還是決定出言打破尴尬。
李昭宴回神,依舊沒有說話,隻是神色複雜地看着她。
眼神中似乎有幾分愧疚和……心疼?
宋顔被看得極不自在,她輕咳一聲,疑惑道,“二弟,我臉上有髒東西嗎?你為何這般看着我?”
“沒……”李昭宴欲言又止。
“那個,謝謝你!沒想到你還會醫術,你就這麼一擰,我就感覺足骨歸位了。”
不知是為了緩解尴尬,還是為了證明沒說假話,宋顔倏地站起來,準備走兩步給李昭宴看看。
“哎喲!”
“小心!”
宋顔一個不穩,險些摔倒,幸好李昭宴眼疾手快将她扶住,慢慢将她扶回椅子上,柔聲道,“小心傷口,别亂動。我信你便是。”
這一改常态的溫柔讓宋顔極其不适應,像是想到了什麼,她打了個激靈,雙手環胸,身體後仰,緊緊貼在椅背上,一臉防備地看着李昭宴:
“二弟,你該不會,真的對我有非分之想吧?我可是你大嫂,你别亂來啊!不對,也别亂想,想也不行,想也有罪。”
李昭宴滿頭黑線,隻得将心中的懷疑說了出來。
宋顔聽完李昭宴腦洞大開的猜測,差點沒忍住笑出聲。
笑死,她正愁怎麼挽回以前的壞形象呢,這小子倒歪打正着,幫她正名了。
若不是李昭宴神情肅穆,一臉心疼和懊惱,她定要放聲大笑。
不像現在,隻能将頭埋在腿上,捂着嘴憋笑。
李昭宴見宋顔肩膀一抖一抖的,以為揭開了她的傷疤,惹她哭泣。
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結結巴巴說了句,“那個,我,我給你燒水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