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宴走後。
宋顔以臀拖椅,艱難挪到房内唯一的桌子,梳妝桌前,打算将就一晚。
她有個習慣,沒洗澡絕不沾床,何況現在渾身髒污。
雖然李昭宴離開前,她叮囑李昭宴辦好事情一定要回來幫她正骨,但李昭宴沒回應,拿到機關圖紙,就爽利關門走人。
李昭宴對外人面熱心冷,對家人滿腔熱忱。
而她,是李昭宴最厭惡之人。李昭宴能留下她的性命,能配合她做些事,完全是因為她有用。
李昭宴是個科考的好苗子,是她搞好事業的重要一環,她得搞好關系才行……
想着想着,宋顔迷迷糊糊趴在桌上睡着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被幾聲有規律的敲門聲吵醒。
這麼小的敲門聲,得虧她睡眠淺才能聽見。
“誰?”
“是我,大嫂歇下了嗎?”李昭宴頓了頓,語氣有些遲疑,“可需要正骨?我略懂皮毛。”
“要要要!二弟快進來!”宋顔大喜,心道這是個本性純良的少年郎吧?虛僞涼薄,不過是飽經風霜後建起的高牆。
門外卻忽然沒了動靜。
宋顔心想李昭宴又來“孤男寡女不同室”那套了。
之前她畫機關圖紙時,李昭宴給她遞了紙筆就退到房門外。從送她回房,給她搬凳子,到等圖紙走人,李昭宴在房内停留的時間攏共不過幾瞬。
正想着挪到房門口再叫李昭宴治腿,免得他為難呢,房門突然被打開。
擡眼望去,隻見李昭宴端着木盆,大步朝她走來。
宋顔有些怔愣,看來李昭宴雖然守禮,但不算太迂腐。隻是,不知道李昭宴此時的善舉,是出于利用,還是開始把她當成家人了呢?
罷了,論迹不論心。
“愣着幹什麼?洗腳。”李昭宴放下水盆,轉身背對宋顔。
“哇!謝謝二弟!你挺體貼的嘛,還知道給嫂嫂倒洗腳水。是不是因為冤枉了嫂嫂,良心過意不去呀?”
宋顔将髒足放入盆中,先表達感謝,再試圖激起對方的愧疚,讓接下來的生活好過點。
李昭宴沒搭理她,氣氛有點小尴尬,但她不後悔。人沒被氣走,說明愧疚的種子已經種下。
盆中清澈的水,很快變得渾濁,水上方還漂浮着一層雜草。
放松下來的宋顔,又露出得寸進尺的本性,試探道,“二弟,可否再幫嫂嫂打些水來?我一身髒污,除了腿傷,身上也有傷口,需要沐浴才行,否則肯定會傷口感染。”
重點是,不洗澡沒法躺床上睡覺。
宋顔在心底補了一句。
李昭宴無語至極,咬牙切齒擠出兩個字,“休想。”
他正想催促宋顔動作快些,否則不給正骨,就被嬌弱委屈的聲音搶了先。
“好二弟,求你啦!我的鞋襪在河邊就弄丢了,回家的路上,我瘸着腿跟在你們後邊跑,一路上不知摔了多少跟頭,踩了多少泥坑,一盆水根本洗不幹淨呀!”
“我這腳不僅扭傷,還擦傷了,傷口裡摻着細沙碎石,可疼了。若不清洗幹淨,指定發炎膿腫,何況你給我正骨,肯定會按到傷口對吧?将沙石按進皮肉裡,我這條腿肯定廢了。”
“我感激你将我撈上岸,但你也是為弟弟彌補過錯吧?若不是三弟将我扔進河裡,我根本不用受這份罪。何況,你上岸就将我扔到沙石路上,我才扭傷了腳,擦傷了背。你出于人道,也該對我負責吧?”
“看在我為你大哥守寡的份上,你就幫幫我嘛,我再不堪,也是你大哥的妻子,雖不淑德賢良,但從未紅杏出牆,我一個妙齡女子,你以為守寡容易嘛……”
李昭宴不堪其擾,咬牙蹦出“閉嘴”二字,轉身蹲下,一把将宋顔的雙腿拎出盆外,拿起木盆就往外跑。
看着倉皇而逃的背影,宋顔露出勝利的微笑。
“碰!”
眨眼的功夫,李昭宴就打了一盆幹淨的清水回來,他重重将水盆扔在地上,“趕緊洗,我沒功夫陪你瞎鬧。”
見李昭宴滿臉不耐,宋顔見好就收,沒再提洗澡水的事,低頭奮力洗腳。
“洗好了。”
宋顔想都沒想,就将受傷的右腳伸了出去。
猝不及防地,映入李昭宴的眼簾。
“成何體統!”李昭宴拂袖轉身,幾欲離去。
宋顔這才反應過來,在古代,女子的腳是私密部位,隻有自己的夫君才能看。孤男寡女,燭光搖曳,寡嫂伸玉足于小叔子眼前,确實暧昧十足,誰會信她坦蕩如砥?
隻是,事已至此,她隻能強詞奪理了。
“二弟何必矯情?你既要為我醫治,勢必會看見我的腳。扭扭捏捏做什麼?”
“身正不怕影子斜,德高何憂生是非?此時你是醫者我是病患,何必受縛于禮教糟粕?若内心坦蕩,該淡然處之才是。”
見李昭宴仍僵在那裡,宋顔決定下一劑猛藥,“二弟這麼抵觸看我的傷處,莫非是因你内心不坦蕩,才不敢面對我?”
“胡扯!”李昭宴氣極轉身,抓住那隻礙眼的足,努力忽略手中的細膩觸感,稍一用力,“咔”的一聲,正骨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