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宋顔掀開隔簾,看着矮塌上昏睡的李昭宴,思緒萬千。
想起下午那一幕,她就哭笑不得。
當時,她說他“不行”。
一是想提醒大武快些動手,想着蠱蟲在李昭宴體内多待一刻,風險就增加一分。
二是為了跟趙無名說明,她不是向着家裡人,而是趙無名确實比李昭宴合适接納蠱蟲。當然這都是說給趙無名聽的。在她心裡,家人當然比外人重要。
誰料李昭宴醒得那麼巧,剛好聽到這半句話,便死鴨子嘴硬,愣是說他很行,能壓制蠱蟲,不需要換人。
好在大武說,隻是暫時讓蠱蟲待在李昭宴體内,他正在研究消滅蠱蟲的方法,等他研究出來,第一時間幫助李昭宴驅蟲。說隻要雌蠱離體,李昭宴就能重振雄風。甚至還因為雌蠱在時的禁欲和積累,雄風更甚從前。
後面大武好像還想說什麼,但被趙無名制止了。
趙無名附在大武耳邊,宋顔隐約聽見他對大武說,跟姑娘家說話要注意分寸。
嗐,這趙無名,還真是正經得可愛。
宋顔看了一眼這密不透風的“隔簾”,想起下午趙無名親自動手裝隔簾的樣子,“噗嗤”一下笑出聲。
下午那陣,李昭宴隻醒了一會兒,确認蠱蟲會留在他身上之後,就放下心來,昏睡過去。
大武解釋說,李昭宴剛被蠱蟲寄生,身體尚未适應,加上要用他的血做藥引,導緻身體虛弱,壓制不住蠱蟲。
這雌蠱喜陰,若附近有極陰之體,倒可安撫它的躁動。
而中了承恩香的女人,特别是處子之身,身上流的便是極陰之血。
因着這個理由,大武要求宋顔離李昭宴十步之内,同吃同住,直至李昭宴能适應蠱蟲,或者他研制出解蠱之法。
宋顔還沒說什麼呢,趙無名倒先跳出來反對。
不過反對無效。
這裡是大武隐居時所建的藥廬,周圍設有機關,未經大武的允許,尋常人無法踏足。無論來者是何身份,來到這裡都是客,都要以大武這個主人為尊。
大武說,李昭宴如今拖着副殘軀,大半時間都在睡覺,不必把他當男人看,那些男女大防、禮教束縛可以先抛到一邊。
按理說,這話應該是用來說服宋顔的,但大武卻對着趙無名說。
宋顔倒沒注意到這點,她一門心思都在李昭宴身上。心道若是李昭宴明日還不能适應蠱蟲,就央求大武将蠱蟲轉回自己身上來。
她這個人愛恨分明,最怕欠人情。李昭宴舍掉半條命,舍掉男性尊嚴,救她于水火,她定要加倍報答。
何況她平時雖會算計,但隻算計外人。從李昭宴在百花樓護着她起,她就把李昭宴當成自己人了。自己人是要護着的,而不是替自己受罪。
趙無名見宋顔臉色不對,更加确定姑娘家都是在意名節,不願男女共處一室的。便要求大武把蠱蟲轉到他身上。
趙無名說自己身強體壯,定能壓制蠱蟲,絕不需要為難宋娘子。
大武死活不肯,說為了救人一宿沒睡,不願意為了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再去折騰。
還說就算趙無名要拿官架子壓他,他也不願意幹。
趙無名畢竟是天之驕子,表現得再怎麼禮賢下士,再怎麼平易近人,骨子裡還是很傲的。
兩人拉着臉,氣氛僵持不下。
後來是宋顔回過神來,從中斡旋,才一人退一步。
大武将那塊曬藥材的大布貢獻出來當簾子,而趙無名将簾子挂在宋顔的病床前,隔出一片隐秘的小天地。
宋顔感覺還是趙無名讓步比較多。心底也有些好奇,大武究竟什麼來頭?值得趙無名這般放低身段?從他和趙無名的對話來看,他似乎還認識長公主。
“咳咳。”
兩聲沉悶的咳嗽,拉回了宋顔的思緒。
循聲望去,對上李昭宴驚詫的眼神。
宋顔連忙起身,給李昭宴倒了杯水,不容分說喂他喝下。
一邊喂水一邊解釋為何兩人同處一室。
當然,省略了大武說李昭宴現在“不行”的事實。
“謝謝你,二弟。”宋顔目光灼灼,言辭懇切。
兩世為人,她第一次被人如此傾力相護、舍命相救。說不感動是假的。
說起來,自從她穿越過來,李昭宴除了剛開始有誤會時掐了她,之後便一直在幫助她。
從今往後,她會把李昭宴當親弟弟看,真心實意幫他,不會再夾雜目的和算計。
“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唯有……”
“嫂子不必如此,一家人何必見外?”李昭宴急忙打斷宋顔的話,似乎生怕她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來。
“正因為是一家人,更當如此報答你。”宋顔頓了頓,搖頭道,“不對,這不叫報答,這是為了我們家好。”
“什麼意思?嫂子直說吧。”李昭宴的聲音平靜了許多,似乎還夾雜着一絲若有若無的……失落?
“就是我之前提過的,助你金榜題名,謀個一官半職。”
李昭宴:“……”
“經此一遭,二弟不覺得權力是個好東西嗎?”
李昭宴沉默。他當然知道,一直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