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頭又滿臉賠笑,朝趙無名道,“大人莫怪,我弟弟考慮不周。”
趙無名隻覺得這笑礙眼,宋娘子對他越是客氣,越說明他是外人,連朋友都算不上。
孰親孰疏,一目了然。
“宋娘子不必見外,是我考慮不周,多謝昭晏兄提醒,那就先用膳吧,我今日不忙。”趙無名也不知為何,脫口而出這麼句話。
這下輪到李昭宴傻眼了,大武不是說趙無名吃不慣這些鄉野粗食麼?
哼,狼子之心,昭然若揭。
說什麼“不忙”,若真的不忙,大武怎會連着好幾天沒回來?
“太好了,趙大人賞光吃飯,我待會要以茶代酒,好好敬敬大人。”宋顔歡快道。
趙無名願意留下來吃飯,代表把他們當朋友了。
她記得剛來藥廬那會兒,她跟大武說要感謝趙無名的救命之恩,請大武幫忙邀請趙無名來藥廬吃頓飯。
大武說趙無名矜貴慣了,從不在小地方用餐。有時查案沒辦法,他甯願餓兩頓也不吃上不得台面的東西。是以“請客吃飯”這事就此作罷。
沒想到如今趙無名竟然願意留下吃飯,她好大的臉面。能不高興嘛?
雖說她現在有資本吊着他當合作夥伴,但有權有勢又正義的朋友,誰不想要?
隻是,一刻鐘後,宋顔就後悔了。
他們圍着院中的長桌吃早飯,陽光正好,鳥語花香,庭前小溪流淌,院中清靜雅緻,按理說,應是一派和諧的光景。
但宋顔隻感覺如坐針氈。
她想着自己身材嬌小,便貼心地坐在窄的那一邊,把寬的位置留給兩位身材颀長的男人。
誰料這兩人硬要挨着她坐下,一左一右,冷臉為她布菜,着實詭異。
李昭宴為她夾菜尚且可以理解,他向來對自家人關懷備至,近日在她跟前一直是溫柔體貼好弟弟的形象。
趙無名就有些割裂了,一看就是沒照顧過人的,動作僵硬得很。難不成,他是不想吃,礙于臉面不好開口,才夾給她?
宋顔突然想起大武的話,更加堅信這個想法,心道趙無名挺夠意思的,這麼勉強還留下來吃這頓飯。便想還他個面子,先吃掉他夾的菜。
正好都是她愛吃的葷菜,倒也不為難。
不料她剛吃了一塊趙無名夾的野雞肉,李昭宴就直接将趙無名夾的菜通通夾走,放到裝剩菜的碟子裡,“嫂嫂脾胃不好,還是不要吃太多葷腥了。”
宋顔給李昭宴投去一個無語的眼神。
誰脾胃不好了?她胃口杠杠的。而且是誰說她最近瘦了,要多吃些肉補補,為此還天天去打野雞的?
這個眼神落在趙無名眼裡,卻變了味。
眼波流轉,眉目含情,刺眼至極。
他重重放下碗筷,不悅道,“我吃飽了,告辭。”
宋顔卻以為李昭宴的無禮舉動惹毛了趙無名,連忙替他道歉,“大人息怒,阿宴他隻是擔心我身體,無意冒犯。”
說罷給李昭宴使了個眼色,“阿宴,快跟趙大人道歉。”
阿宴,是李昭宴最喜歡的稱呼,隻要這樣叫他,他就會乖乖聽話。這是他生病那幾日,宋顔發現的。
第一次叫他阿宴,是在他發熱當晚,呓語喊娘,抓着她的手不放時。她代入李昭宴母親的角色,柔聲輕哄,“阿宴乖,娘困了要睡覺,松手哦。”
說罷還伸手撫了撫李昭宴皺着的眉頭。
李昭宴眉心逐漸舒展,她發現這招有用,又叫了幾聲“阿宴”。
李昭宴果然不再夢呓,慢慢松開她的手。
此後,她好幾次在李昭宴皺着眉不肯吃藥時,沉聲道,“阿宴聽話,良藥苦口。”
每次李昭宴一聽到“阿宴”二字,都會将煙熏味的濃稠藥汁一飲而盡。
宋顔覺得阿宴這個稱呼很正常。就像前世親戚朋友們都喊她阿顔,正常得很。李昭宴是她弟弟,她這麼叫,自然也沒問題。
誰料趙無名聽了,卻莫名跳腳,“阿宴?好親熱的稱呼。”
宋顔皺眉,還沒作出回應,就被李昭宴搶了先。
“趙大人未免管得太寬了些,一家人相親相愛有何不可?”
“呵,實在是,有礙觀瞻。”
“什麼意思?還請大人明示,不必陰陽怪氣。”
“李昭宴,我看你也是讀過聖賢書的,懂不懂男女大防,瓜田李下的道理?”
“身正不怕影斜,我和嫂嫂親如姐弟,問心無愧。不像有些人,心髒看什麼都髒。”
“你……強詞奪理,我不與你争辯,總之叔嫂之間不該如此不成體統。”
“呵,常言道君子不論人短長,趙無名,你如此非議别人,談何體統?”
“你……”
兩人夾槍帶棒,唇槍舌劍,幾個回合下來,硝煙四起。
李昭宴在言語上略勝一籌,趙無名在氣勢上優勢明顯,氣氛劍拔弩張。
宋顔無語望天。
好好的一頓飯,怎麼就吃成修羅場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