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闊接過賬冊粗略看了一眼,“你就不怕胡老六的同夥報複你?”
紅兒笑道:“若大人查到他們了,那奴家何需再怕?即便大人沒有查到,也無所謂,商人薄情,唯利是圖,隻要奴家給他們的比胡老六的多,他們就會笑着接納奴家。”
“你就那麼确信他們會要一個背叛者?”沈闊繼續試探。
紅兒道:“這是個吃人的世道,不是窮酸書生寫的非黑即白的話本,背叛者又如何,或許他們正好看中奴家不擇手段的本事呢?大人啊,有利可圖,就是朋友。”
沈闊深沉的目光盯着紅兒看了許久,這一刹那,他的心中觸感頗深,紅兒的行事的手段是最讓他不齒的,可他偏偏又不能将全部都怪到她的身上。
有一點紅兒說得很對,這不是一個非黑即白的世道,人站的角度不同,看法自然也就不一樣。就比如這些在沈闊看來很是肮髒的手段,卻是他們謀生的唯一途徑。
每個人都有活下去的權利,隻是他們所處的境遇注定無法讓他們選擇光明的途徑。
“楚恬雖然厭惡這裡,卻從不避諱他以前的生活,他常提起你和平安,說你們給予了他很多的鼓勵和幫助,你們是他那段黑暗人生中僅存的一道光,他非常地感激你們。”沈闊走到門口,手搭上門扇的時候又停了下來。
身後突然傳來了輕微的哽咽聲,令沈闊感到意外,可細想之下又覺得在情理之中。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他相信他們三人過去相互扶持是真心的,但紅兒在做出選擇的那一刻,他們便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還請大人替我在楚恬面前瞞下此事。”紅兒低聲懇求道,“我不想讓他知道我是踩着他的肩爬上去的。”
沈闊并沒有答應她的請求,但這畢竟是他們兩人的事,他一個外人管不着,也沒必要再去挑弄是非。
可沈闊還是提醒了紅兒一句,“楚恬比你們想象的聰明,這件事他未必看不出其中的端倪。”
“真到那個時候,他打我罵我,都是我應得的。”
沈闊哼了一聲,“他不會。”
說完,沈闊猛地拉開了房門。
“大人!”候在門外的柳青立刻迎了上來,詢問道,“問出有用線索了嗎?”
沈闊垂眸算是默認,接着他冷冷地掃了胡老六一眼後,便帶着柳青離開了。
“大人,咱這就回去了嗎?”柳青跟着沈闊快步走出了弄春樓,焦急地問道,“那楚恬呢?”
沈闊沒應他的話,從門口小厮手中搶過馬便翻身躍了上去。
柳青緊随其後,兩人跑出一裡遠後沈闊忽然又對柳青道:“你回衙中挑幾名精兵把弄春樓的前後門守着,不要讓任何人進出,更不要讓胡老六給逃了,若他執意硬闖,直接将其拿下!”
“是!”柳青應道,“那大人您呢?”
這時,沈闊的馬猶如離弦之箭,就在柳青問話的瞬間,沈闊已然距離他數丈之遠。
沈闊按照紅兒給的提示,很快就找到了尤二娘在城南的新宅。
而當他悄悄從圍牆翻進去的時候,正好看見尤金在楚恬身上摸來摸去。
沈闊一個疾步沖進了屋裡,以迅雷之勢将尤金踹飛在地。
接着,沈闊将視線移到了楚恬的身上,這才發現他的傷處皆抹了藥膏,而胸口處纏着的布帶剛打了一半的結。
沈闊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尤金剛是在為楚恬包紮傷口。
他這才又朝尤金看去,隻見對方像極了翻不了身的王八仰躺在地,嘴裡還“哎喲哎喲”地叫着。
沈闊那一腳可是用了八成的力,沒把尤金踹死都算他命大,不過瞧他捧着右邊肋骨痛苦哀嚎的樣子,應是斷了幾根肋骨。
但沈闊已顧不得尤金了,楚恬的左胸腫得很高,鮮紅的血從裡面滲了出來,并順着他的腋下流到了床上。于是沈闊又解開了他身上的裹簾,想重新為他止血時,卻在看到那個令人怵目驚心的傷痕時蓦地一怔。
那個字在楚恬紅腫的皮膚上,顯得格外醒目。
沈闊不忍再看,拿了床頭邊上的金創藥聞了聞味道後直接将藥粉倒在了傷口上,藥粉浸入血肉之後,刺激的疼痛使得昏迷的楚恬皺了皺眉。
沈闊再不敢耽擱,草草給楚恬包紮後,将他攔腰抱走。
臨出門時,他停下腳步叮囑了尤金一句,“不想死的話就乖乖躺着,有人會來接你。”
尤金聽了,立刻躺好不再随便動彈,但骨裂的疼痛如錐心一般,他不由得發出陣陣“嗯嗯啊啊”的哀嚎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