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的楚恬渾渾噩噩地做着奇奇怪怪的夢,猛然醒來時,看到熟悉的房間,仍然有種茫然不知所措的恐慌感。
胸口處時不時地傳來一陣抽痛,他将冰冷的手掌覆上去,似乎隔着裹簾都能清楚地摸到匕首割過的痕迹。
回想起那晚的遭遇,疼痛都算不得什麼,他的心中早已被羞辱填滿。
楚恬無助地望着床帏,那象征吉祥如意的方勝紋,此刻竟也變得刺眼了起來。
推門聲響起,楚恬用眼角餘光瞥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小楚?”雲兒端着盆,看到楚恬雖是睜着眼睛,可卻空洞無神。
雲兒被他的呆滞吓着了,趕忙放下盆伸手去探他的額頭,可就在她剛要觸及對方時,楚恬微微一偏頭躲開了。
雲兒松了口氣,她用比以往更加溫柔的語氣哄道:“小楚,感覺好些了嗎?我打了熱水來給你擦下臉和身子。”
說着,雲兒就要去掀被子,可楚恬不知哪兒來的力氣死死抓着被角,說什麼也不讓雲兒看。
“怎麼了?”雲兒疑惑,之前楚恬受傷昏迷的時候,也是雲兒在照顧他,也沒見他他這般抗拒過。
“雲姐姐,我,我現在還不想洗。”楚恬吞吐回道。
雲兒知他定是還沒從驚懼中緩過來,便沒有強迫他,“那我等會兒再來。”
楚恬輕輕點了點頭,等到雲兒重新端起盆時,他突然問:“是大人救的我嗎?”
“嗯。大人将你抱回來的時候,你全身都是血,傷口深到距離心髒隻差毫厘,尋常大夫束手無策,還是大人去請了禦醫才将你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雲兒說的一點兒也不算誇張,昨天給楚恬擦洗傷口時,水都染紅了好幾盆。
楚恬的眸色慢慢黯然下來,這樣的話,沈闊應該都看見了。
不僅僅是沈闊,那些為他治傷的禦醫也看見了。
他們将如何看待沈闊?會在背後議論他撿了個髒東西回家嗎?
至于沈闊,會不會嫌棄他髒?
“大人救我了兩次。”楚恬望着床帳喃喃道。
此刻,雲兒還沒察覺到楚恬的異樣,隻當他是受了驚訝的緣故,她還道:“是啊,幸虧你命大。不過小楚你下次可千萬别再一個人出門了,外面亂着呢,尤其是近幾年,就算你不去招惹别人,也保不齊會遇上個二話不說上來就捅人一刀的神經病。”
雲兒看着楚恬驚魂未定的模樣無奈歎了口氣,也不知他有沒有将自己的話聽進去,就在她準備離開房間時,又聽楚恬問起了沈闊。
“大人他,現在何處呢?”
雲兒道:“大人應該還在獄中辦差。他昨日提了弄春樓的當家和他的同夥回來連夜審訊,一整晚都沒有回來。”
聽雲兒提起弄春樓,楚恬想起了紅兒和平安,于是又問雲兒:“雲姐姐,你可知大人押回來的犯人中有一個叫紅兒的嗎?”
雲兒歪着頭想了片刻,“沒聽說。她也是胡老六的同夥嗎?”
楚恬頓了頓,答道:“......不是,她是我的一個朋友,我擔心她會受到牽連。”
“既然不是胡老六的同夥,想必不會有事的。”雲兒安慰他道,“那弄春樓的老鸨尤二娘不也沒事麼。”
“尤二娘沒一同被抓?”禁恬疑惑。
“對啊,弄春樓裡的人大人就抓了胡老六和受指使綁架了你的夥計回來,就連那個叫尤金的都給放了,聽說幸虧他先給你上了藥止血,保住了你的性命,因此将功抵過了。更搞笑的是什麼你知道嗎,原本那姓尤的該被打闆子的,但是他不知怎的折了兩根肋骨,大人因此免了他的杖刑,别人都說他是為了逃闆子故意摔成那樣的。”
楚恬雖然沒有目睹事發經過,但他也隐隐猜出了一二,眼看着雲兒越說越起勁,他不得不打斷了她的話,“哪會有人為了逃闆子而故意摔斷肋骨的,那得多疼啊。”
“怎麼不會!”雲兒折回了楚恬床邊,“肋骨折了隻是聽着吓人罷了,像他那般精壯的男子,休養幾天就能活動自如了,而那闆子打在身上,真就是皮開肉綻,趴床上養一個月都不見得能下地。”
雲兒說的并非沒有道理,楚恬見她深信此傳言,便也沒再說什麼。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後,雲兒見楚恬怏怏的,似是疲憊得很,便沒再擾他清靜。
雲兒前腳剛走,楚恬便睜開了眼睛。他強忍劇痛撐着床坐起了身,又趿拉着鞋子慢慢走到了妝台前。
台面上隻有一把木梳和一面銅鏡,光滑的鏡面上倒映出楚恬隐隐綽綽的身姿。
垂首間,如瀑的頭發從頸間傾瀉而下,他将頭發全部攏到右側後,緩緩解開了身上的裹簾。
血、藥和布帶已經粘連在了一起,楚恬每取下一層,都會牽扯着傷口,可他卻不想停下。
直到裹簾被全部取下,在他左側頸窩下方約一掌處,一個還沒完全結痂且還在往外冒着的血珠的刻字赫然出現在他的眼前。
看着那個讓備感恥辱的刻字,楚恬悲憤交加,霎時間,脖頸和額頭上相繼爆出了青筋。
“小楚,你怎麼起來了!”剛離開不久的雲兒又端着碗湯藥回來,推開門,她便看見楚恬裸着上身坐在銅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