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一個大男人,遇到這麼點兒小事就尋死覓活的,丢不丢人!”柳青是個直腸子,原本關心的話從他嘴裡蹦出來就變了味兒。
“我不是想要尋死,大人的恩情我都還沒有報答,怎敢輕易尋死呢!”
楚恬坐在床上,像個做了錯事的孩子不敢擡頭。
“嗬!”柳青插着腰,轉身對坐在床前的沈闊道,“大人,你可得好好訓一訓他,否則他下次還敢——”
柳青話還沒說完便被沈闊打斷,“你先出去!”
柳青:“嗯?我嗎?”
沈闊扭頭定定地望着柳青,楚恬也終于小心翼翼地擡起了頭。
“行!”柳青點着頭,轉身就走了,正好眼不見心不煩。
“大人,我……”楚恬抿着唇怯怯地看着沈闊。
沈闊順手端起床頭的碗遞到了楚恬手裡,“不用說了,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做這種傻事了。”
“我知道了。”楚恬再次垂下了頭。
“行了,你也别悶着了,趕緊把藥喝了。”沈闊道,“這兩日我要去趟外地,你好生休養。”
“嗯。大人路上小心。”
沈闊點了點頭,随即起身,“身子好些了就起來習字,我回來後檢查。”
楚恬默默地點着頭,他捧着那碗湯藥,感受着掌心的熱意一點點地逝去,最後才一口飲盡。
沈闊離開京城後的第三天,楚恬便撐着虛弱的身體去到了書房習字,這一去便忘了時辰,直到晚上雲兒來喚他吃飯他才反應過來。
因着有事可做,楚恬也就沒有空隙再胡思亂想,恍然間,他似乎明白了沈闊的真正用意。
提刑司中的侍仆依舊瞧不上他,那劉天甚至多次當着楚恬的面兒對他明嘲暗諷,陳伯對他倒是稍微客氣了幾分,不過倒也不足為奇,畢竟他的閱曆廣又慣會察言觀色,從沈闊對楚恬的特殊關照上面,他覺察出了不對勁。
就以大慶朝現在的風氣來講,沒什麼不可能的。萬一哪天真就讓楚恬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呢!
陳伯也常告誡手底下的人要守好自己的本分,大多數人都能聽懂他話中隐藏的含意,偏偏劉天當作耳旁風,甚至還有變本加厲的迹象。
陳伯看着剛戾的劉天,無奈搖了搖頭:人各有命!
一晃,又過去大半個月,楚恬已能活動自如。
雲兒見他将自己整日整日地圈在書房中,想起沈闊臨行前交待自己的話,生怕楚恬又悶出病來,于是便想着帶他出去散散心。
“重陽節這天,登高辭青,順便為家人祈壽是京中的傳統,我來京城五年多了,還從沒有去過呢,今日正巧得空,而用陳伯也應允了,所以小楚你就陪我去一趟吧,好不好?”
楚恬提不起興趣,于是捂着胸口婉拒道:“雲姐,我這傷吧,還沒完全好,爬不了山。”
雲兒卻道:“我知道,所以我選的是相對平坦的松山,不高,而且是乘馬車來回,不會影響你的傷勢。”
“求求你了,陪我去一趟嘛,好不好?”
雲兒難得表現出小女子的神态,讓楚恬實是難以開口拒絕。
“錯過這次的話,下次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去了。”雲兒央求道。
“好吧。”楚恬無奈放下了筆。
“小楚,你真是太好了!”雲兒歡呼着跑出了書房,邊跑還邊回頭道,“小楚你快點出來啊,我先去牽馬車。”
“好。”等楚恬整理完書帖前往府門口時,雲兒和王輝早已在此等候。
王輝見了楚恬,笑呵呵地上前打起了招呼。
楚恬内斂,以微笑回應着對方的示好。
“你傷未痊愈,陳伯又覺得我一個女子駕不好車,便讓王大哥跟我們同去。”雲兒解釋道。
楚恬點了點頭,随了雲兒的稱呼,“勞煩王大哥了。”
王輝憨笑地看着雲兒,“不麻煩,一點兒也不麻煩。”
松山離京城不遠,出了城門口往西,以他們的速度,大約一個時辰的腳程便可到達。
這是楚恬自入京後第一次離城,他掀起簾子看着窗外的景象,竟意外的與他五年前的記憶相重合。
當時他與另外兩個孩童一起被人牙子藏在糞桶裡偷偷往京城運,三人中誰也不願就此認命,經常偷偷頂開蓋子探查外面的情況,一天夜裡,三人趁人牙子打盹兒的時候,悄悄跑了出來。
當時為了不被人牙子捉住,三人商定好分了三個方向逃跑,奈何他們低估了自身的體力,其中一人在被人牙子追逐時失足掉下了山崖,另一人則被當場打死,楚恬雖是三人中年齡最大的一個,但身材卻最瘦弱,也是最先被抓住的。
大概過了一個月,他才從弄春樓夥計的口中聽到了那兩個孩童的消息。一個曝屍荒野被狼啃食了大半副身軀,因為沒有人知曉他的身份和來曆,自然也就沒人為他收屍,最後隻剩下小半副殘缺不全的骸骨,還被人嫌晦氣拖到亂墳崗扔了。
至于另一個,更是杳無音信。但楚恬聽人談起過那處極具危險的懸崖,數十丈高的崖下是湍急的河流,即便那個孩子沒摔死,怕也不知被浪潮卷到何處喂了魚。
說起來,他還算三人中最幸運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