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闊出現在牢裡時，楚恬正縮坐在角落裡，懷裡摟着個烏七八糟的小乞丐，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肩膀，安撫着她的情緒。

哐當一聲，纏繞在牢門上的鎖鍊落下，撞出了劇烈的聲響。

楚恬擡頭，看到沈闊後滿心歡喜，他扶起懷中的女孩快步奔至門口，驚喜中略帶着一絲心虛，“大人，你怎麼來了……”

柳青在一旁打趣道：“大人若不來，你怕是得在牢中過夜了。”

“對不起，大人，我又給您添麻煩了。”楚恬垂下頭，低聲說道。

沈闊卻問，“沒受傷吧？”

楚恬搖頭，“沒有，獄卒大哥認得我，挺照顧我的。”

沈闊哼笑：“怎麼看着你好像一點兒也不害怕的樣子，是裝出來的，還是真以為孫士誠不敢拿你怎麼樣？”

楚恬回望了牢房一圈，道：“這地方有光，有人氣，比弄春樓的地牢讓人安心多了。而且，我總覺得大人在得到消息後會來救我。”

經此一遭，晨間的陰霾盡數散去，楚恬發現，他對沈闊有着很深的依賴。

“要是我沒來呢？”

“我相信大人會來。”

沈闊來時心裡是存着氣的，怪他自不量力，無端讓自己卷入了這樁麻煩裡。

可當他感受到楚恬語氣中對他堅定的信任後，心中的氣頓時就沒了。

“下次要注意方式方法。”沈闊道，“哪有救人還把自己搭進去的道理。”

“我知道了，大人。”

“走吧。”沈闊側身讓路。

楚恬回頭看了眼小女孩，懇求沈闊道：“大人，三三雖有偷竊之舉，可也是為了填飽肚子，希望大人念在她年幼的份兒上，順便搭救一下她。”

沈闊道：“我查過了，這丫頭偷東西可不是一次兩次了，若不加以懲誡，今後必定惹出大禍。”

見沈闊語氣堅決，楚恬急了，“可是大人，她每次偷的都是些吃食，一個人若是連肚子都填不飽，又怎會去思考此舉是否犯法，她隻是想活下去而已，這又有什麼錯？”

“況且，社稷之根在于百姓，若是百姓連最基本的溫飽都顧不上，又何談建國興邦？若是個成人也就罷了，還能怪他懶惰不思進取，可三三隻是個未滿七歲的孩子，又要她如何自食其力，想來也隻有走偷竊這條路了。”

“成人偷盜成性，可以怪當下官府治地不嚴，小孩子偷盜泛濫，會不會是治國無方呢？”

“楚恬，你大膽！”柳青喝了楚恬一聲後，鬼鬼祟祟地瞧了眼周圍，見無人方才放下心來，他又壓低聲音對楚恬道，“别亂說話，小心治你個妄言之罪。”

楚恬心裡咯噔了一下，他倒不是後悔自己的口不擇言，隻是擔心給沈闊帶來無妄之災。

他正欲辯解之際，卻聽得沈闊輕笑了一聲，“看來這些日子将你養得太好了些，不僅長了肉，還長了膽子。竟敢置喙起朝廷來了！”

明明是嗔怪的話，可聽在旁人耳中，卻是添了縷寵溺之味，連楚恬都沒被吓着。

“我不是這意思。”楚恬道，“隻是......隻是——”

楚恬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沈闊無奈看着他窘迫的模樣，伸手将他從牢房門口拽了出來，“羅裡吧嗦的！”

柳青見二人這般拉扯下去，不知要等到何時才能打道回府，于是趕忙道：“小楚啊，你别擔心，我們來之前都處理好一切了，那丫頭曾經偷的東西也都照價賠償了，她不用再待在這兒了。”

“真的？”楚恬擡眸看向沈闊。

沈闊将手抄在袖中，擡起下巴用餘光看着楚恬，驕傲的“嗯”了一聲。

“大人逗我！”楚恬委屈地鼓起兩腮，然後回頭朝三三招了招手，“三三，咱們可以走了。”

三三丫頭，人雖小，但卻醒事兒，在沈闊開口之前，她一直無措地靠着牆壁，期盼且又害怕地看着對方，直到沈闊發話，她才卸下了心中的不安，蹦跳着朝楚恬跑了過去，并激靈地向沈闊叩了個頭，“小的叩謝大人救命之恩！”

“起來吧，趕緊走了。”沈闊催促道。

三三這才起身，仰頭看着楚恬會心一笑，她将手遞到楚恬手中，悄悄靠近他道：“哥哥你說得沒錯，沈大人真的來救我們了，他真的是個好人。”

聽到兩人的嘀咕聲後，沈闊回頭看了二人一眼，三三嘴上說着不怕，但身體卻出賣了她，吓得她趕緊躲到了楚恬身後。

“我有那麼可怕麼？”沈闊問柳青，他猶記得楚恬剛到提刑司時，見了他也是這種表情。

柳青道：“這還用問麼，大人你可知道坊間有這麼一個傳聞，便是沈提司的威名可止小兒夜啼。您呐，可以閻王還要令人生怖。”

沈闊嘴角抽了一抽，側頭看了眼楚恬，明明經曆那麼多磋磨，他竟還能保持天真爛漫的一面，屬實難得。

“大人，我還要一事相求。”走到大牢門口時，楚恬叫住了沈闊。

沈闊看着二人緊緊相握的手，不用猜也知道楚恬接下來要說些什麼。

他道：“我的提刑司可不是收容所。”

“我知道。”楚恬道，“這些日子，我已給大人添了不少的麻煩，實是不敢再叨擾大人，隻是三三的母親病重，她們娘倆在京中又舉目無親，若不施予幫扶的話，她母親怕是活不了幾日了，而來必然又會重蹈覆轍。”

“所以，我是想在大人這裡借些銀子，待三三母親将病治好以後，再尋個糊口的活勉強過活下去，如此也不枉我們救她們這一遭。”楚恬怕沈闊不允，又道，“大人放心，借您的銀子我會自己找個差事掙來還您的。”

“你還想去别處做工？”沈闊微微皺眉，“我像是缺那點兒銀子的人嗎？”

楚恬沒有說話，畢竟在他提刑司是白吃白住的，總不能就因為幹了些活，還倒反天罡的讓沈闊給他發工錢吧。

“我已經欠大人很多了。”楚恬喃喃道。

“反正短時間内你也還不完，就先欠着吧。”沈闊扭頭給柳青遞了個眼色，“随她去瞧瞧她母親，實在病重就趕緊找個大夫瞧瞧。”

“是！”柳青應道。

“走吧，小孩兒。”柳青朝三三招手，三三還不敢過去，直到楚恬叮囑了她幾句，她才朝柳青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