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長如遭雷劈，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夢神大人自稱……屬下？

“夢神大人，您搞錯了……”鎮長不甘心地吐出幾個字，他堅信是自己耳朵和眼睛還沒徹底複原導緻的聽力出現問題，高貴無比的夢神大人怎麼可能像一個卑劣的人類女人彎下膝蓋？一定是他聽錯了。

夢以面色一冷，目光陰沉地掃過地上血肉模糊的鎮長，鎮長身邊突兀地浮現出一層細密暗紅扭曲的線條，迅速向中間圈攏，驟然壓下！

“夢……”鎮長還沒反應過來，全身瞬間噴濺出一大蓬血花，被生生碾成一團骨肉泥渣。

“請原諒，諾姆維爾大人。幹擾因素已經消失了。”仿佛剛才親手碾死鎮長的人并不是她，夢以轉向莫維爾，目光帶着歉意，專注而虔誠：“您怎麼會來到表位面？是……出了什麼事嗎？”

随着夢以的接近，一抹淡淡的異香氤氲開來。莫維爾瞳孔微縮，渾身血液的流速瞬間加快。

夢以身上的味道，竟然和她在變異種身上聞到的高度相似！

莫維爾凝視着眼前恭順的夢以，不由自主地想到她對自己的稱呼——

諾姆維爾大人。

如果她的記憶沒有出差錯，這個名字曾在她夢裡出現過。布滿黑色荊棘的大廳裡，一團黑紅暗影就曾以這個名字稱呼她。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夢中出現的名字、眼前長着雙翼的生物莫名其妙的臣服、她看到她時萌生的詭異親切感。

胡子男的能力效果似乎結束了，莫維爾的頭劇烈疼痛起來，好像有什麼要從中破土而出，伴随着劇痛，腦中浮現出了許多奇異詭谲的畫面，瞬間将她的意識淹沒。

……

裡位面，深淵神殿。

黑色荊棘自動向兩側打開，露出通往白色大廳的道路，一人從敞開的荊棘之間走進。神殿外與血通色的天光順着來者的步伐照進昏暗的大廳，黑翼反射着粼光，光影交替中的暗紅發絲仿佛燃燒的流火，精緻的下颌邊卻滴落一滴淚水。

諾姆維爾輕歎一聲，從象征深淵意志的雕像前起身，走到滿面淚水的夢以面前，半晌問道：“夢以，你确定要離開嗎？”

夢以擦拭着眼淚，眼神堅定：“對不起，諾姆維爾大人，我的族人正在減少，人類配額越來越緊張，新生兒的精神體沒有依憑和足夠的魔素，許多都夭折了……我身為一族之長卻不能保護她們，我舍不得您……但我必須去碰碰運氣。”

“先不說越過空間裂隙的風險，表位面的人類文明發展成熟，一旦他們發現你，你會有危險。配額和魔素的事……我會再想辦法。”諾姆維爾憐愛地攬過夢以，輕撫她暗紅色的卷發，看着她漂亮的金瞳。

夢以還是夢魇幼體時被她從巨魔的口中救下，天賦高又乖順刻苦。在她一手培養下，現在已經成為夢魇族最年輕的首領。夢以在外一貫保持沉穩鎮定的首領風範，隻有在她的面前才會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夢以強忍着眼淚，身軀微微顫抖：“您一直把您體内的魔素分出來給我們，我們都知道，您難道以為我們沒有發現您變虛弱了嗎？”她眼圈通紅，慢慢伸手回抱住諾姆維爾，“為了我們這些眷族，您做的已經足夠多了。這本來也不是您的責任，一切都是新王的錯。”

諾姆維爾閉上眼睛，努力壓制心中翻湧的仇恨之火。她何嘗不知道是這一切的苦難都是新王造成的？在新王的暴政下，深淵生物賴以生存的魔素來源被死死把控，能作為依憑穩定新生後裔的精神體的人類也在逐年減少，但她目前卻沒有辦法實施幹預。

她作為深淵意志直接孕育的原生惡魔，帶着維序的職能降生。她存在的意義就是作為深淵意志的代行者維護位面平衡，清除一切可能威脅到深淵意志的因素。

但深淵意志的賦予她的職能既是祝福也是詛咒。

身為維序惡魔，她擁有其他從深淵之巢中誕生的普通惡魔所無法匹敵的強大力量，但也因此被深淵意志被套上最嚴密的枷鎖予以制衡。隻要魔王的行為沒有動搖深淵意志的根本，不影響到兩個位面間的平衡，無論魔王多麼暴虐無道，她都不能直接對其進行幹預。

比如她現在最想做的殺死魔王，強制換代。

一旦違反，她就會遭到深淵意志的懲罰，被深淵意志吞噬。深淵意志會以她的靈魂為養分孕育出新的維序惡魔，代替她的位置。

形勢不會發生任何改變。

諾姆維爾輕拍夢以的後背，手掌下夢以的頭發帶着身上的熱量，像濃密的厚絨，觸動她心裡柔軟的一角。諾姆維爾幾不可聞的歎息一聲，運轉能量，将體内的魔素灌注給夢以。

由于魔素匮乏，現在的夢以僅有過往三分之一的力量，以這樣的狀态穿越空間裂隙太過危險。如果夢以要去表位面尋求生機，至少要帶着足夠的力量出發。

對深淵生物來說，魔素量的多少直接影響生命維持和力量提升。

前代魔王賢明體恤，将深淵裡能釋放大量魔素的魔礦源頭開放，供所有深淵生物吸收提升修為。但自從野心勃勃的新王齊彌多羅殺死上一代魔王并取而代之以後，他的擁趸以魔素儲備量減少為由将魔礦嚴密控制起來，隻供給王和與他關系密切的惡魔領主使用，普通平民隻能吸取空氣中的低濃度魔素，苦不堪言。

魔素的本質是生命循環，深淵生物吸收魔素提升力量，死去時會将吸收的魔素全數釋放出來，魔素融進空氣，實現儲量還原。正因如此，深淵的魔素儲備長期保持平衡穩定，不存在儲備量減少之說。

齊彌多羅王為自己提升力量就獨占魔礦，每天都以驚人的量肆意吸收魔素化為己用，不斷消耗深淵的力量，導緻深淵之巢中誕生的後裔們越來越弱小，不得不依憑人類的身體才能存活。裡位面的人類種群數量本就不多，齊彌多羅卻喜歡隻為聽一聲痛苦的哀嚎就随意抓來人類虐殺，對各種族對人類配額的需求熟視無睹。

他上位以來的一系列行為引起惡魔們的極大不滿，策劃刺殺與反叛者層出不窮，但都被齊彌多羅以壓倒性的力量暴力鎮壓。所有反抗者都被齊彌多羅親手殺死，他們生命盡頭釋放出的魔素成為了他的養料，讓他更加強大。

為了深淵裡各個眷族的生息，諾姆維爾将自己體内存儲的魔素精華不斷分出去，但這也不是長久之計。

她完全理解夢以的選擇，表位面是人類主導的世界，沒有受到齊彌多羅的荼毒。或許在那裡她們能找到一線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