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安保局的懸浮車上，諾姆維爾支着下巴，隔着車窗望着旁邊車道迅速掠過的車輛，靜靜複盤着最近一些讓她在意的事。

她原本與人類相處的經驗并不多，雖然在表位面的這十幾年裡她不斷學習和模仿莫理夫婦與其他人類之間的互動模式，成功融入人類社會并取得了人類所說的“成功的事業”，成了一名優秀的研究員，但她仍覺得自己并不真正了解人類。

她自認為能成功分析并搞清理解人類的大部分情感與世界觀，但畢竟是完全不同的物種，她和人類之間始終抱有根源上的不同。

之所以忽然想到這些，是因為自從這次從稻櫻回來，她發現柏澈看她的眼神變得有些不太一樣。

以前多數時候是溫和有禮的，然而現在卻經常在不經意轉頭間，捕捉到他一閃而逝的黑沉目光。

那眼神的性質難以捉摸，似乎隻是單純的注視，又似乎隐藏着某種偏執的情緒，這沒來由地讓她想起深淵中的同類。

那是一種想要徹底吞噬對方的眼神。

但柏澈并不是惡魔，他隻是一個人造人，在她眼裡和人類沒什麼區别。

他沒有理由，也不應該這樣有這樣的眼神。

為什麼要那樣看她？

難道是對她心存不滿嗎？

諾姆維爾百思不得其解，她自認沒有虧待他，最多是在稻櫻國那個港口時驚喜于他的亮眼表現，一時興起順手揉了他的頭發而已。她對其它眷族也是這麼做的，夢以甚至還非常喜歡她這樣。

怎麼到了柏澈這兒就有點怪呢？

總不能是在記恨她弄亂了他的發型吧？

諾姆維爾按下車窗，任由冷風吹亂頭發。

通過靈魂契約的探查不會有假，柏澈并無加害她的意思，她查不明白原因，隻好将這歸結為柏澈個人的特色——或許他就是喜歡将眼珠那樣擺放呢？

如果與人類接觸的時間再長一些，相處的經驗再多一些，或許會弄明白，但眼下她決定暫時将此事擱置。

因為新的問題出現了。

諾姆維爾看向後視鏡，被電子手铐和腳鐐铐了個結實的埃琳娜?伊戈爾正坐在後排，甯靜地閉目養神。

諾姆維爾看着她，在心裡歎息。

不僅是柏澈，埃琳娜的反應也讓她摸不着頭腦。

回聯邦交接完長靈會的事之後，她和柏澈就帶着幾隊人去找河狸市的變異種改造實驗室抓捕埃琳娜。

進入實驗室、控制人員、搜集證據、找到埃琳娜帶回審訊，一切都很順利。

或許是因為兩人原先關系不錯，意氣相合，埃琳娜見到來的是她，竟然十分配合地就帶上了手铐，還給她指明了存放魔礦的位置。

諾姆維爾順利地吸收掉了長谷川給埃琳娜做個人研究的魔礦，這是被運到表位面的最後一塊。

但魔素充盈體内的力量感并不能消解埃琳娜帶給她的困惑。

“他算我的雇主，但他管我叫媽媽。”

幾小時前，在問起埃琳娜與長谷川哲也之間的關系時，埃琳娜如是回答。

“可他比你年齡大，你們也沒有血緣關系。”諾姆維爾不解，但絕對感知告訴她埃琳娜現在十分坦誠。

“是啊，但他堅持要我做他的媽媽，我也不理解，而且他還會對我說寶寶語。”埃琳娜聳肩。

“……寶寶語？”諾姆維爾有種不好的預感。

“對啊。比如枕在我腿上，用很嬌嗔的語氣嘟着嘴說‘媽媽快說寶寶是不是最乖的寶寶’，‘寶寶餓餓’，‘寶寶現在是有出息的大人噜，媽媽誇誇寶寶’，等等等等。”

埃琳娜毫不避諱地模仿長谷川曾對她說過的内容，諾姆維爾越聽眉頭皺得越緊。

她完全沒想到長谷川還有這樣的癖好，而且這個癖好在他被卡利烏姆變成生傀後竟然還完整地保留了下來。

“這很奇怪，”諾姆維爾表示不理解，她自己印象中的埃琳娜也不會做出順應這種詭異舉動的事，一定有别的原因。

“你為什麼會同意？”她問。

“……”埃琳娜無奈地歎了口氣，沒有立刻回答諾姆維爾的問題，而是向她伸出手：“有煙嗎？”

“有。”諾姆維爾将自己的電子煙遞了過去。

盡管她很想立刻知道答案，但在這名昔日難得讓她感到意氣相投、而且現在十分配合她的熟人面前，她願意多給她一些時間。

埃琳娜接過煙，熟稔地吸了一口。

“他不知道用什麼途徑找到了我，說想支持我的研究。”

白霧氤氲間，埃琳娜調整着坐姿，褐色卷發柔軟地披在肩上，修長的腿交疊，電子腳铐的熒光在腳踝閃爍。

“那時候我剛離婚不久，心态上很輕松，但研究上不順利。突然有一天，長谷川帶着人找上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