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姆維爾在他碰到自己前就擡起頭，柏澈的手臂在空中頓住，尴尬地收回，修長的手指虛握幾下，改為擺手：“不！請不要道歉，你沒有做錯什麼，反而是我要感激你當時帶着我一起逃走，你當時能想到我，讓我……很感動。”

諾姆維爾微妙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柏澈思索片刻，問：“因為魔素是深淵特有的物質，表位面沒有，而秘石裡有魔素，所以長靈會那些人才用密閉容器來封裝，防止魔素洩露，被世界意志發現？”

“對，可以這樣理解。”

諾姆維爾伸出手，幻化出一塊盈盈發亮的魔礦，漆黑的礦石幻影懸浮在掌心之上，外層包裹着紅紫色的幽光，緩慢地旋轉着，柏澈看得目不轉睛。

“在表位面這種空氣中魔素濃度極低的環境下，如果不密閉保存，一眨眼就會全部揮發，被世界意志檢測到。”

“不過，秘石是長靈會他們的叫法，它真正的名字是魔礦，也就是局部區域的魔素濃度超過一定值後形成的結晶。深淵裡有魔礦的礦脈，回頭我帶你去。”

帶他去？

柏澈盯着魔礦，有些出神地喃喃道：“表位面和裡位面之間應該存在某種聯通方式，否則你也不會在這裡，那個卡利烏姆也不會來到塔羅斯山谷。”

“長靈會的魔礦會不會就是卡利烏姆從裡位面帶過來的？”

柏澈的聲氣放得很輕，但仍沒有逃過諾姆維爾的耳朵。她挑了挑眉，有些意外柏澈僅憑零散的信息片段就在短時間内拼湊出真相，不由欣賞地打了個響指：“腦子轉得挺快啊，就是這樣。”

“我很好奇裡位面是什麼樣？”或許是聽到誇獎，柏澈藍金色的眼睛亮晶晶的，“空氣中充滿魔素？生物都是什麼樣的形态？”

“至少在齊彌多羅當上魔王之前，魔素是充盈的。”諾姆維爾合起手掌，掌中的魔礦幻影随之消散。“裡位面，是我們深淵生物的世界，除了惡魔以外，還有巨怪、暗影、夢魇等等種族。”

“深淵裡的所有生物都由深淵之巢孕育而生，本身并不具備繁殖能力，也沒有血緣的概念，社會結構也更簡單一些——優勝劣汰，勝者為王，一切以力量為尊。隻要你比其他生物都強大，就能當上魔王，取得絕對支配權。”

柏澈捕捉到她話中的關鍵詞：“現在最強大的惡魔是齊彌多羅？”

“唔……他恐怕是千年以來最強大的魔王了。”諾姆維爾銀眸微眯，“不過，你要說他是最強大的惡魔，倒也不一定。”

柏澈心裡隐約有了猜測，他靜靜地看着諾姆維爾，等待她的後文。

“能當魔王，隻能證明他的力量淩駕于其他深淵生物之上，并不代表他就是無敵的。”

諾姆維爾微微偏頭，銀發流水般從肩頭瀉下，午後斜陽為她的身影鍍上一層幽谧的金紗。

她神态平靜，柏澈卻感覺呼吸像是被無形的大手輕輕壓住，每一次呼氣都将肺裡一點點收緊。

他的手心滲出汗來，他知道他即将聽到超乎他想象的信息。

“就像表位面由世界意志管轄一樣，裡位面的一切都在深淵意志的監管之下。不過，與世界意志不同，深淵意志更加……怠惰，所以，它創造了我來替它維持秩序。”

諾姆維爾的銀眸中劃過一絲戲谑：“意外嗎？沒想到你簽訂契約的對象會是深淵意志的代行者？”

柏澈定定地看着諾姆維爾，緩緩搖頭。

她遠比他想象的還要強大，而他被她選擇了，成為了她的眷族。

他幾乎要溺斃在這份幸福之中，但危機感再次爬上他的脊梁——她如此強大，他要怎麼做才能走近她，讓她看到他？

見柏澈搖頭，諾姆維爾很輕地笑了一聲，繼續說道：“很久之前，曾有惡魔把我稱作深淵裁決者，對我避之不及。因為我是由深淵意志直接孕育的原生惡魔，本質上與其他誕生自深淵之巢的惡魔并非同一物種。”

“從力量角度出發，我才是最強大的惡魔，可惜有深淵意志限制，我不能直接插手深淵的統治，當不了魔王。”

諾姆維爾雙手撐在身後，仰頭看向天空，無奈地歎了口氣。

這麼多年下來，她一直在深淵意志的限制中反複試探，經過無數次嘗試，終于将這限制摸透了——隻要她内心深處沒有想要替代魔王統治深淵的想法，深淵意志就不會幹涉她與現任魔王建立聯系。

她是當不了魔王，也不能直接出手殺了魔王，但如果她的眷族自己憑借實力當了魔王，或者魔王自己作死做了危害位面平衡的事，那她也沒辦法是不是？

所以她要做的就是引導。

引導一切向着她希望的方向發展。

“有深淵意志看着，哪怕我看現在的魔王再不順眼，隻要他沒有做危害整個深淵、動搖位面平衡的事，我也不能輕易對他出手。”

諾姆維爾的視線落回柏澈身上，攤開雙手，無奈地聳了聳肩：“說到底，我不過就是個處處受管的老不死的罷了。”

這番話落在柏澈耳朵裡，他聽出了不一樣的意思。

諾姆維爾表面上在自嘲，但似乎話裡有話。

柏澈大腦飛速運轉，分析着這幾句話裡隐含的信息。

他沉吟片刻，謹慎地開口：“不能輕易出手，限制的隻是你出手的條件。但這并不意味着沒有其他方式能繞開硬性限制，實現目的。”

“我記得你說，你要殺死齊彌多羅，對此你是十分确定的，沒有動搖。這就說明他已經做了足夠能使你出手的事，滿足了你的出手條件。”

“但是，出于某種原因，你暫時還不能、或者說不方便在裡位面就直接對他動手，否則以你一貫雷厲風行，不喜歡拖泥帶水的行事風格，你會在滿足出手條件的當時當刻直接結果他，而不是來到人類的位面，甚至還和安保局建立聯系。我理解的對嗎？”

柏澈修長的手指輕輕地點着下巴，小心地觀察着諾姆維爾的反應。見到她唇角的笑容逐漸加深，他心裡忐忑的念想也緩緩落地。

“我想，齊彌多羅所犯下的罪行，是否還和人類有關？他威脅到了位面平衡，所以你才來到了表位面？”柏澈斟酌着用詞，有意使用了“罪行”這樣的字眼，一點點說出他的推想，“殺死齊彌多羅的計劃，我能幫上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