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堯踩着青銅鬼面留下的血泥躍出酒肆,暮色裡飄來燒焦的皮肉味。
她循着阿七沿途留下的暗号拐進小巷,牆根處三道刀痕在月光下泛着磷粉微光,這是此前他們在黃關鎮為尋糧,躲避敵人而商議約定的緊急聯絡記号。
沿着記号一路飛奔向前,一陣孩童的抽泣聲傳入了林堯的耳内,林堯止住腳步,向着那哭聲而去。
是巷尾的一個枯井。
林堯一把掀開井蓋,一支袖箭抵在了她的喉間,而林堯也不甘示弱,将一把彎刀架在了底下那人的脖頸間。
下一秒,“小阿嗔,姐姐不辭辛勞,奔赴了近萬裡來救你,你就是這樣對姐姐的?”林堯率先開了口,揶揄地望了望那抵在她喉間的袖箭。
那人即時收了袖箭,林堯跳下井,還未待站定。
有人一把撲了上來,緊緊地抱住了她:“我差點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那時,我就在想,真可惜,就是下地獄了我也想要将你拖下來陪我。可我又有些慶幸,慶幸你不在,慶幸還好你沒來,慶幸你仍活着。你應像鷹,像蝶,像那抹尖端的葉,日日悠閑肆意地烹着茶,戲谑地望着那來來往往的茶客。可最後,你還是來了。”
林堯一下被他這幾乎袒露心迹地語言驚住了,她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随後緩過神來,輕輕地回身輕抱住那人拍了拍。
正待開口說些什麼,林堯的目光一瞥,恍然見到她倆的身後冒着幾雙八卦的小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她倆看,是四個小童,兩男兩女。
林堯的臉一紅,趕忙想将林嗔推開。
誰知,竟怎麼都推不開。
她将回抱着林嗔的手舉起一瞧,入目的是滿手的鮮血。
她皺着眉,小心地推了推他,聲音裡漸帶起了幾絲顫抖,她在輕聲喚着他的名字:“林嗔,林小嗔,小阿嗔……”,可無論怎麼喚,都喚不醒他。
有一稚童怯怯不安的開了口:“姐姐,這個哥哥之前為了保護我們受了傷,被那好長好長的刀割了背,還有一支箭射中了他。”
林堯深呼出一口氣,将林嗔小心翼翼地放置在地上。她以自己的衣裙為布,簡單地給林嗔包紮了一下,随後,一咬牙,将他一把背到了背上,捆緊了。
她望了望此處廢井,目光定格在那幾個望着她動作惴惴不安的站在一旁的小童道:“此處還算隐蔽。但這個哥哥需要上藥,姐姐的同伴手裡有藥,現在姐姐要帶哥哥去找他們,你們是想躲在這還是跟姐姐一起走?”
一衣裳破舊不堪,赤着腳,小腳丫被碎石咯得通紅的小男孩咬了咬唇道:“姐姐,你帶哥哥走吧,我們人太多了,出去很容易就會被發現的。”
那男孩看了看另外幾個稚童道:“小犸,阿晉,小笛,我們躲在這,說不定還能活。哥哥是好人,他保護我們。我不哭了,我也要像他一樣保護大家!”
這小男孩的臉上還挂着未擦幹的鼻涕與淚珠。
林堯摸了摸那小男孩淩亂的發,她将手裡的彎刀遞給他,又将林嗔腕間的袖箭卸下來分給了另外幾個孩童。
“如果有人來,你們就用這個瞄準,用盡你們所有的力氣去抵抗他們,不管是砸也好,丢也好。”
随後林堯在衣襟間摸了摸,摸出了幾塊出發前流徵硬要她帶上的馕餅與糕點。她将那馕餅與糕點塞到那幾個小童的手上:“餓的話,就吃這個,你們每天分一塊,不能偷偷多吃哦,多吃的話就沒有了。”
林堯緊了緊背上的帶子,攀着井壁,正要一舉上前。
最終做了個什麼決定般,輕歎一口氣,回頭望着那幾個小童道:“如果命大的話,等那些都吃完了。也許……你們的鎮子,就能回來了。”
言罷,她不再看身後,背着林嗔,翻身出了井,向着阿七留下的暗号奔去。
那廢棄的礦洞入口藏在一顆老槐樹後,歪斜的栅欄上纏滿枯死的藤蔓。
林堯喘着粗氣将背上的林嗔往上托了托,随後掀開半塊鏽蝕的鐵皮,黴味混着一股難以言喻的硫磺氣息撲面而來。
林堯一個閃身入洞,青苔在指尖碾出滑膩的冰涼。
洞壁滲出的水珠砸在積水潭裡,回聲像老妪漏風的牙齒。
林堯掏出一圓筒物體,打開,輕吹了吹。
是火折子。
火折子燃起,火光驚起幾隻倒挂的蝙蝠,磷粉簌簌落在肩頭。
林堯一手舉着火折子,一手拖着背後的林嗔,一邊小心觀察着這礦洞,一邊向前推進。
踅摸行進了一刻鐘,遠遠望着有火光傳來。林堯松了口氣,收起火折子,加速向着那處奔去。
有一石子直沖着她的臉砸來,林堯也不慌,微微側頭避開後,喊了一聲:“豆芽。”
“林姐姐?”豆芽慌忙收手,緊張的望了望她身後,“他們追來了嗎?”
“暫時甩掉了。”林堯擦去睫毛上的血珠,随後将背上的林嗔卸下來。
“這是?”豆芽驚呼一聲,“林小公子怎麼成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