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湄一瞧,就知曉這背影,除了表兄喬子惟,還有哪位男子能輕易擁有。
果不其然,許是身旁人說了什麼,那公子側過頭來莞爾以對,一張臉簡直漂亮得過盛,但又牢牢把持在了一個不至于妖異的分寸,比起許問涯那種迫人的英俊,這類瞧起來就很好拿捏蹂躏的長相,才更符合雲湄的胃口。
何冬漣原本在招呼雲湄吃細點,嘴裡說着什麼“這是劉記茶肆的糕點,吃着不膩,甜味亦把控得當,這才特意囑咐人給姐姐買來”,結果話說一半,眼神兒飄出去了,後半句說得不過腦子,含含混混語不成調,顯見是看到了什麼令她挂心的人物,這才将思緒飛了出去。
雲湄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又看回來,瞧她一臉憧憬發癡,這下還有什麼不懂的。
待得何冬漣回過神來,就見雲湄坐在那兒閑閑支頤,也不說話,美目盯着她一錯不錯。
何冬漣知道瞞不下去,尋個由頭支開侍立的丫鬟婆子,這才羞臊地道:“姐姐也看見了……”
雲湄笑而不語地不搭腔。
何冬漣坦白道:“其實要說吃茶,在謹行院的花廳裡,有一樣的舒服景緻。我經常來這兒,不是為了賞花,就是因為能在他上下學的時候瞧見一眼。近來國子監有雅集,他們都是這個點就出去了,今日險些沒趕上。”
雲湄知曉這都是無用的想頭,作為何大儒膝下唯一聽話的嫡孫女兒,何冬漣的親事注定是要為家族犧牲的,是以當下并沒有置喙什麼。隻問:“你說的,是那個走在最前頭的郎子嗎?”
何冬漣臉上紅暈淺淺,颔首說是,“我在祖父的書房裡看見過他寫的詩卷,文辭不似那些被世俗規正、迎合攀附之流,很有幾分靈動之意。”說着,又後知後覺地有些疑惑起來,“欸,祖父偏好嚴正的文法,從前不收這樣的學生的,也是奇怪呀……”
雲湄得到确切答複,卻一時沒有回話。
她品咂着心中的意味,卻發現竟是什麼情緒都沒有。從前她滿以為自己是喜歡表兄的,還一度将他當成未來衣錦還鄉的最終歸宿,不然何老太太也不會賣她這個面子,對症下藥地知會何大儒幫扶喬子惟一把。可現下旁的女子在她跟前對喬子惟含羞帶怯地表鐘情,她竟隻覺無動于衷。
她這廂一片沉默,何冬漣卻像是陡然找着了發洩口,自顧自地絮絮傾訴:“不過我也是空想。不光我身上早有婚約,他也……他從前總是穿得極素,一身學子服便盡夠了,那些士人中流行的簪花、傅粉、香衣呀,都從不捯饬,可就是這樣一個人,近來身上突兀地多了一隻香囊,還精心護着,所以,那香囊一定是……罷了,這些遙不可及的事情,又有什麼好提的,揭過罷。”
雲湄抽冷子被戳中,隻好跟着打哈哈,“對呀,你不是說要教我女紅嗎?那許七郎前後送了我兩樣信物,我還不知怎麼回禮,左思右想還是親手繡的能體現心意,但又不知時下京城中究竟興些什麼類型的緞料和繡樣,這些針頭線腦的還是妹妹在行,快些教教我罷。”
何冬漣是典型的閨英闱秀,琴棋書畫、針黹女紅無不精通,今日說好了要教雲湄繡活,又是送給未婚夫的回禮,自是傾囊相授,當下将愁緒抛諸腦後,吩咐下人們送上花繃子、各色絲線、長短金銀針等各種針工用物,一一在長桌上鋪排開,架勢俨然。
雲湄全程被她耳提面命地指教提點,這才發現看似溫吞的何冬漣在這類事情上卻一點兒都不放水,哪怕一針沒下好,蓋針拆線地補救那都是不行的,要剪了面料全數重來,因為她認為她亂了思緒,沒了章法,心神不甯,乃是大錯。
明湘全程冷眼旁觀,細心學習何冬漣對付雲湄的各種技巧。
雲湄被這麼一位毫不提閘放水、力求纖悉不苟的女夫子教訓了一下午,最後繡出來的成果果真不負衆望,一隻花果草蟲香囊做得巧奪天工,象牙雕的小球上貼着各色精美流光的繡樣彩片,各處花芯點綴有細碎的珊瑚色小珠,最後還學了那環心真珠的樣子以五色絲線吊着,内囊裡則裹了醒酒、安神的玩意兒,也不知能不能趕上許問涯被迫酗酒的這一陣兒給獻上去。
不管了,晚邊兒便按着今陽許家的地址給寄了出去,又随了一封寫着虛假思念的慰問信,心意到了,面子情做了,畢竟又不當真是她雲湄的夫婿,這般操作已然盡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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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過幾日,天朗氣清,久不歸家的何冬越自永靖公主府幽幽醒轉,找來找去沒見公主蹤影,最終在一處靠南的牆根尋到了正豎起耳朵聽牆外動靜的永靖公主。
國子監坐落在成賢街外,西臨着廟宇,北臨着占地甚廣的公主府一側,永靖公主聽完動靜,興緻勃勃地沖何冬越說:“國子監近日辦雅集,聽說今天還請了藻鑒公子到場,難怪要比之早前更喧鬧些。”
何冬越見她那副興興頭頭的模樣,翻了個白眼,“殿下想去?那許七郎名花有主,有什麼好專程去瞧的,多看兩眼也不會是你的。”
永靖公主反而愈加雙目放光,語氣激動地問:“真的嗎?什麼時候的事兒,他成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