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影搖曳,陰翳投落在她夫君的面容上,神情晦明難辨。
“兄長他什麼都不缺的。”
她總要來見自己,這樣莫名的興趣有些奇怪,裴玄章夾起一塊鹿肉,淡淡道:“他也不會将此事放在心上,你在他面前隻需守禮,瓜田李下,見多了會惹來流言。”
“這話聽起來怎麼像是吃醋一樣?”
謝懷珠擦了擦眼淚,莞爾道:“誰會想見大伯,管他官做得多大,橫豎又不是我的郎婿,你要是不想我巴結他,我不去就是了。隻是府裡有些事情我不大明白,懷思堂住了哪位脾氣大的貴客,聽婢女說起,似乎是因為母親盼着我有孕才要忍着他,你動辄外出好幾天,府裡主事的就這幾位,郎君叫我去問誰?”
連皇爺都親自見過他們兄弟兩個了,她的丈夫應當不會有什麼問題,她隻是仍有疑問未解,想求世子查明,要個心安罷了。
隻是她的夫君似乎對此興緻缺缺,輕描淡寫道:“不是什麼貴客,聽母親說過,是個盼着把次子過繼主支的遠親。”
謝懷珠疑惑地“嗯”了一聲,忽而福至心靈,小心翼翼放低了聲音,怕婢女聽到:“是世子不能生育麼?”
裴玄章深深望了她一眼,是他提議分桌而食,若無桌案的遮擋阻礙,隻怕他當衆就要露醜,将她不管不顧地扯過來。
“不要私底下議論兄長的事情。”
他沉聲警告她:“背後議論人是非,不是君子之舉。”
謝懷珠低低應了一聲,郎君這語氣讓她想起大伯教訓她的樣子,心底卻歎息果然如此,連郎君都不便與她多言,她其實也一直好奇大伯已經到了年紀,難道就沒個情投意合的姑娘,二郎沒回府前,他是鎮國公府的獨苗,遲遲不婚,總會有人惦記爵位與家産。
不過人哪有樣樣齊全的,上天教他這樣令人羨慕,留下些缺憾也不奇怪。
就是那個遠親實在令人佩服,她見大伯一面都怕得不成,這人還敢打着将兒子過繼給他的主意,輕輕歎道:“虎毒不食子,當真是富貴險中求了。”
裴玄章颔首,族中有這樣想法的人不在少數,然而人性如此,他寬慰道:“母親不告訴你,大約也是怕你多想,但若說有人将手伸進院裡害你,他們還沒那麼大的本事,将來有了身孕也不必多慮。”
謝懷珠輕快地應了一聲,含笑道:“有郎君在,我什麼都不怕的,你還能瞧着别人欺負我嗎?”
人逢喜事,她不知不覺吃了許多美味的鹿肉,但是侍女收拾桌案,見郎君桌上的飯食似乎隻用了一半,疑惑道:“做的菜不合口味?”
廚房做得還算鮮嫩美味,膻味被很好地掩蓋在香辛料的氣味裡,然而這鹿肉卻似星沫微火,迅速漫至心野,燎起無窮無盡的春意。
手按在案幾上,袖底青筋畢露,裴玄章強壓着那陣跳,平和解釋道:“晚間少食方為養生之道,但盈盈還在長身體,你該多吃些。”
謝懷珠有些羞怯,但漱口更衣之後,她望着郎君那裡,不免有些瞠目結舌。
她聽人說起過鹿肉算是補品,但鎮國公府的鹿肉……未免太補了。
就是她現在有些力不從心,謝懷珠猶猶豫豫道:“郎君,要不然我們就輕輕地試一次……”
他今日氣頗不順,見她目瞪口呆,聲音難免嚴厲些:“誰叫你盯着男人瞧!”
然而這話一出口,裴玄章立刻意識到是他火氣過盛,卻無緣無故遷怒于她,勉強柔和了語氣,俯身環住弟婦的身子:“你身上還不好呢,再等幾日不遲。”
謝懷珠被他訓斥時隻是震得一呆,随後又被人抱在懷裡輕哄,這委屈才顯出來,她有些鬧脾氣:“那我要是等不得呢!”
裴玄章有些後悔今夜就來告訴她這喜訊,倒不像是讨她歡心,反而是為自己尋了一處修行之地,他将将克制住那陣欲,平和道:“盈盈,你不必為了謝我就勉強自己,為嶽父說兩句話也是我該盡的孝心。”
隻需再過幾日,他就能為玄朗尋到名醫,如何還能裝作弟弟的模樣與她親熱?
謝懷珠氣結,身子幾乎要哆嗦:“誰說我勉強,沒有勉強的,我就是喜歡你才想……”
然而她的夫君未免也太古闆了些,拍了拍她的背,像是有些疲倦:“明日外出有事,不方便的。”
這拒絕簡直生硬得很,謝懷珠賭氣應下,他都成這樣了,還能裝得住麼?
他的氣息很快變得均勻,假若他隻當她是紅粉骷髅,鴛鴦紅帳如黃土冷幡,種種引誘皆為泡沫幻影,倒不至于十分難熬,可是夜半月升,那一床錦被裡卻傳來輕輕的顫動,像是盡力壓抑過一陣哭聲,才翻過來抱住他。
“郎君,你是不是還覺得我年紀太小,不喜歡和我行事?”
她聲音輕輕,忐忑裡帶有濃濃的委屈,但是怕驚到熟睡的丈夫,隻伏在他肩頭蹭了蹭,像鴛鴦似的交頸而卧。
似仍覺不足,從被底握住他一隻手,重重按在自己心口,在他頸邊親了一下,委屈又有些無賴得意:“僞君子,一堆道理,我瞧你明日怎麼說!”
手底是不算陌生的柔韌,卻比暖爐更熱,捧也捧不住的。
裴玄章呼吸微促,他隻需恰到好處地醒來,輕輕一翻,就能再度擁有弟婦,她就算有些起床氣,也絕不會拒絕。
近乎瘋狂的念頭不欲讓他清心,原本被衾被隔斷的香氣随着熱源的靠近愈發清晰,覆住的肌膚下是一顆為“他”而悸動的心,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身邊躺着一個活色生香的美人。
隻是他做不到忽略她的身份與年紀,她已經習慣了二郎的陪伴,兩人融洽和睦,并不會覺得他們之間相差多少。
然而他生來就在親生父母身邊教養,閱曆見識遠勝于二郎,更熟悉鎮國公府的一切,大可以用足夠多的借口,消除她每一次的疑心。
甚至随便做些什麼,都可以收獲她足夠多的感激。
是他引誘了她,還要拒人于千裡之外,傷了弟婦的心。
終究那隻手還是穩穩覆在女子心口,待她呼吸徹底平穩之後,才不着痕迹地挪開,替她重新掖好被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