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正午,醫院人流漸稀。
溫暮盈和宋垚從門診樓出來,打算尋個地方吃飯。
兩人坐進車裡,一時間誰也沒說話,直到裴亦琛的消息适時跳出來:【醒了嗎?有沒有吃飯?】
溫暮盈盯着屏幕,簡短回複:【叫了宋垚出來逛街,正要去吃。】
裴亦琛沒再追問,隻叮囑了幾句,便沒了動靜。
宋垚坐在駕駛座,目光幾次飄向副駕駛,欲言又止。
診室出來後,她便憋了一肚子話,此刻總算理清了頭緒。
她清了清嗓子,“寶貝兒,你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目光落在那個一直擺弄手機的女人身上。
溫暮盈知道宋垚要問什麼,也沒打算隐瞞,隻是此刻思緒紛亂,想法搖擺不定。
“還能怎麼想,上次不是說了要跨過那些坎兒?既然決定在一起,就沒打算随便玩玩。”
她心不在焉地打開遊戲,指尖胡亂劃動,很快敗下陣來,煩躁地将手機扣在腿上。
宋垚想起醫生的話,試探着問:“剛剛醫生不是說了?基因不是唯一的,外界影響才是關鍵,關于這個問題,是不是可以稍稍松一下心?”
她随意地看向窗外,又說,“沒想過和裴亦琛開誠布公聊一聊?”
溫暮盈陷進座椅,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車窗,“不是打算一直瞞着他,隻是還沒準備好。”
她頓了頓,像是在斟酌用詞,“道理我都懂,也知道這些或許不算什麼大事。可醫生說得對,心結不解,我就好不了。就算裴亦琛能接受,我也不能保證自己能一直好下去,萬一哪天……”
她沒再說下去,深吸一口氣,“或許他不在意,但我在意。”
不等宋垚開口,她又說:“我不是鑽牛角尖,隻是我這個性格,你了解。如果要和他走到最後,我必須是全新的溫暮盈,而不是永遠隻能接受他單方面付出和妥協的膽小鬼。”
宋垚沒再追問,話題一轉,“你接觸恐懼的毛病,好些了嗎?”
溫暮盈摩挲着手心,靜默片刻。
最近與人接觸頻繁,肢體接觸的不适感确實有所減輕。
之前稍微靠近些,她便會如芒在背,難以自控地爆發。
“好像好些了。”她看向宋垚,扯出一個笑,“大概是不總悶在家裡,也托裴狗的福,接觸人的機會多了,反而開始适應。”
車流在十字路口停滞,紅燈驟亮。
宋垚指尖輕點方向盤,刹車穩穩嵌入寂靜。
“會所那晚,”她啟唇,聲線很淡,“還記得嗎?”
溫暮盈身體驟然繃緊,兩秒的失神後,輕輕“嗯”了一聲。
宋垚目光直視前方,語氣卻像閑聊般随意:“那天,我知道你碰見楊飛了。”
溫暮盈猛地轉頭,目光裡有疑惑,有不安,嘴唇翕動,卻不知從何說起。
宋垚似是預料到她的反應,徑直道:“但最先發現的,不是我,是裴亦琛。”
溫暮盈整個人僵住。
宋垚本不想提起,即便如今已釋然許多,到底還是留下了痕迹。
現在不能全部和盤托出,但這件事,于當下而言,或許能解開她的一些心結。
她放慢語速,“他早就察覺你不對勁,找顧言調了監控。至于他知道楊飛的事……怪我。我擔心你,讓陸霆私下問他,是不是在會所發生了什麼。得知你碰到楊飛,又立刻給陸霆打了電話,那時,裴亦琛似乎正要為楊飛騷擾你的事找他算賬。”
溫暮盈沒作聲,宋垚自顧自往下說:“想起你受的那些委屈,我忍不住在電話裡告訴了他。後來怎麼樣,我不清楚,隻聽陸霆說,楊飛完了,公司倒閉,一隻手也廢了,徹底被踢出娛樂圈。”
車窗外,光影飛速倒退。
溫暮盈始終沉默,目光定定地落在某處,思緒被拉回很多年前。
宋垚告訴裴亦琛那件事,她不怪她。
年輕的時候,她從未想過娛樂圈的黑暗會沾染到自己身上。
楊飛是什麼貨色,她很快便一清二楚,隻是礙于林婉君的關系,才一直隐忍。
到底血濃于水,不願她惹上麻煩。
這麼多年,她早已麻木,也有了自保的能力。
會所那次,不過是因為記起當年的遭遇,生理性地抗拒罷了。
接觸恐懼,的确源于這件事,最難熬的,是事發後的兩年。
轉行後,雖然依舊抗拒與人接觸,但至少不會再有失控的沖動。
見人一直不吭聲,宋垚有些沉不住氣,扭頭看她:“怎麼想的?有沒有什麼要說的?”
溫暮盈被她一問,才恍惚回神,眼睫低垂,唇角彎起一抹極淡的弧度,“沒什麼,隻是才發現……原來那句話是真的。”
“哪句話?”
溫暮盈緩緩擡眸,笑意在臉上漾開:“看來月亮碰到湖,真的不會世界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