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面具放旁邊,換上了衣服。這次玉君子給她準備的不是别的傀儡的衣服,而是城主本人的。
——不多一分,不少一分,這衣服穿得恰恰好,隻有胸口略微的緊繃告訴自己這衣服不是她本人的。
蘇靜低頭看着自己這身男士裝扮,忍不住苦笑。
昨日她猜了那麼久她被選上的原因,但或許一切都沒有那麼複雜,那神經病廬主隻是想找個和他身高臉型聲音差不多的人來替他坐在這個位置上而已。
她看着面具,歎了口氣,不情不願地把面具戴上了。
從今天起,她就是寒荒廬的廬主。
真是扯淡的人生。
打開門時,她下意識感到異樣,低頭一看,一團身影靠坐在牆上,把她吓了一跳。
那人長腿委屈地屈起,寬肩朝前佝偻着,抱着雙腿,如墨的黑發垂落在地上,明明看起來狼狽且單薄,偏生如一幅畫一般有着說不出的美感,發絲間隙露出彎曲的白皙脖頸,淡淡的粉色在上面鋪開,如盛在薄玉上的胭脂。
大概是累到了,他皺着眉頭就這樣憋憋屈屈地睡着,她開門的動靜也沒有吵醒他。
“……”
不是吧。
蘇靜愣了會兒,退後半步,嘴角抽搐。
這人……啊不,是這傀儡,他該不會守了一整夜吧?!
有病!有病!他主人有病,傀儡也跟着有病!!
她搓着手臂上的雞皮疙瘩,走出了幾步又頓住,煩躁地抓了把頭發,斜着眼跟有仇似得盯着地面,數個呼吸後,她長吐出一口氣,霍然回身,快步走回房間裡,把被子拖出來往他身上敷衍地裹去。
傀儡不會感冒生病,但是會感到寒冷。
他畢竟給她提供了幾頓豐盛的飯,給了她換洗的衣服,還把她帶回來放床上睡,她不能恩将仇報,嗯,就是這樣。
蘇靜在心裡捋了一遍邏輯,覺得十分通順,滿意地點了點頭,連起床時的沉重感都消失了些許。
天早已亮了,遙遠的翡翠城此刻定是人聲鼎沸,這座偌大的城堡卻依舊靜得像是一座空殼子,腳步聲都被這寂靜淹沒,無端叫人不安。
直到到了廚房附近,她終于聽到了一些動靜,往門口一探,昨日幫廚的幾個傀儡正在洗碗擦鍋,她不由松了口氣。
“早上好。”
“早上好,主人。”
傀儡們一齊停下手裡的活,朝她低頭。
“近衛隊的人早飯都吃完了?”
“是。”
“有我的飯嗎?”
“有。”
蘇靜點點頭,說道:“留下我的飯,你們先退出廚房,在聽不到廚房聲音的地方守着。在我說可以之前不讓任何人接近這裡,明白嗎?”
“是,主人。”傀儡們依舊平闆而恭敬,對于“城主”的吩咐執行得一絲不苟。
這些傀儡長相與十七都很相似。
戰鬥傀儡作為最新式的低級傀儡,賣點之一就是幾乎不需要主人擁有靈魂之花,也不用費勁和所有傀儡簽訂契約,隻要用玫瑰石和本身的微弱的靈魂之力和序列裡的一個傀儡契約就好,如十七就是這樣,被稱為“原初傀儡”。
其序列中别的傀儡自動成為原初傀儡的屬下,控制一個傀儡就可以控制一個團的傀儡,也難怪甫一問世,就深受小城邦、小領主的追捧。
她昨日晚飯時候與十七快速地簽訂了契約,因此她也能調度得動這些同序列的戰鬥傀儡了。
“多謝。”蘇靜笑了笑,手伸到盤子裡拿了塊鑲着葡萄幹的面包,邊慢慢咀嚼,邊豎耳細聽,聽不到響聲以後,她才拍拍手,再次往昨夜的那塊地毯走去。
摳開地毯,打開入口,順着梯子往下爬去。
白日的光依舊找不清暗室,可蘇靜手裡也沒有機械燈,隻能将就着摸索前行,尋找着蝶葉舞的身影。
蝶葉舞正靠在牆邊閉目養神,她的腳步聲驚動了她,昏暗中,她長長的睫毛顫了顫,擡起眼眸,似是蝴蝶優雅地振翅。
本就美麗的容顔,在睜開眼時更是美得驚心動魄,如一道光芒點亮了整張蒼白豔麗的臉。
站定在不遠處的蘇靜不由穩了穩心神。
不知是因為什麼,蝶葉舞看着她的身影軟軟地笑了起來,宛若透明的肌膚比昨夜要多了些生氣,拖着腮側着頭,長發蜿蜒在地,那身墨底赤紋的衣裳在晨光下泛着一圈模糊的光圈。
蘇靜就站在那裡,既不靠近也不說話,銀色面具遮住她的表情,昏眛的光線将她的身影照得神秘而模糊。
沉默如一塊頑石,橫亘在兩人之間,有若實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