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葉舞頓步,回頭看着她的新主人。與傀儡們比起來顯得瘦弱的身影背着光站立在台階上方,居高臨下地緩緩開口,低而清涼的聲音如流水,悄無聲息地流入心中,一片沁涼。
“其實我最害怕的不是我手染鮮血,背上人命,而是我……并不害怕。”
蝶葉舞微微睜大眼睛,凝視着她,似是想要看透她,卻隻能看到一張銀面,和其下方露出的微彎的嘴唇。
戴上了這張面具,她能分得清這究竟是誰嗎?
那她呢,蘇靜她自己又能否分得清她究竟是誰,又在做什麼事情?
她在笑,可蝶葉舞卻似看到了她在哭,木石所做的心口蓦然湧上一股滾燙的沖動,忍不住踏上前一步,卻在她那雙依舊清明的眼神中停住。
她的眼中明明白白寫着拒絕,距離近在咫尺,又遠若天邊。
哪怕她們之間有靈魂契約相連接,可她們卻是實實在在的陌生人。
蝶葉舞一陣恍惚,似是第一次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誰,眼中閃過了似是迷茫,似是失落的複雜情緒。夜風吹得手腳冰涼,她靜默片刻,斂衽一禮,終究是沒有再說什麼地領着傀儡而去。
她如蝴蝶般在昏暗的夜裡翩跹飄走,很快,她的身影連同整齊離開的寒荒軍一起,消失在了她的視野中。
月色照在門前,石闆反射出微微發青的光亮,蘇靜攥着領口擋住夜風,目光放遠,望着在翡翠城難得一見的凜冽星空。
周圍隻有兩個戰鬥傀儡,他們沉默不語,沒有心事,于是她放心地沉浸在一個人的思緒裡,靜靜發呆。
二層的書房中,玉君子抱着手臂,靠在窗邊的牆壁,望着高大的身影逐漸遠去,墨衣翩跹;看着蘇靜默然站立一會兒,悄然寂靜,如一尊雕像。
他輕輕一笑,燈火為他白玉似的臉頰染了一層暖色,反倒更凸顯出容貌的精緻不似凡人。
蝶葉舞擅察言觀色,在城主還在時,就以長袖善舞聞名,不知不覺間就能鑽入對方的心裡、短時間内成為對方的貼心人是她的拿手好戲。
可她卻不該錯誤地以為自己能在他的新主人這裡故技重施,她太小瞧她了,
他轉回身,拿起蘇靜留在位置上的披肩,緩步朝外走去,嘴邊依舊挂着溫潤純淨的微笑。
現在,她身邊最受重視的傀儡隻有他了。
腦袋裡面過了一遍之後可能發生的事情,玉君子腳步一頓,手指在腰間小袋上輕輕撫過,眉頭微蹙。
隻是,若一切按照計劃進行,他一個人的力量終究不夠運轉整個城堡,到時候恐怕主人要再喚一個傀儡出來。
想起那個張口主人、閉口主人,猶如看門狗一般虎視眈眈、又如蒼蠅一般驅之不散的男人的臉,他的好心情頓時沒了一半。
究竟什麼時候,他才能夠擁有獨屬于他的主人呢?
完完全全的,沒有别的傀儡介入的,隻願意使用他的……
“主人。”
在走廊裡低低響起的呢喃,滾燙、甘甜又泥濘,可惜無人聽到,就這樣陷入了黑夜的最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