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透徹,星辰淩冽,站在城堡上端往外望去,結界發出的淡淡光芒比星月還要璀璨漂亮,與從前主人帶着他們幾個在這裡喝酒談天時一般無二。
玉君子輕輕哼着不成曲調的歌,暴露在了洗練的月華下,清俊不凡,眼含笑意,飄飄然如下一刻就要羽化登仙,而他的指間轉着一枚精緻的匕首。
匕首的刀鋒在月光下泛着寒芒,每一次旋轉都帶起一縷微不可聞的嗡鳴,劃破空氣,仿佛在挑釁周遭的靜谧。
磐石停在外界視角的死角處,黑色的靴尖映出月光,顯得冰冷而清晰。
他的身影嵌在夜色之中,如同一座沉默的雕塑。
區區兩年,竟有兩年。
“你要背叛主人。”他沉聲說道,撕破了夜的甯靜。
“是主人先背叛了我們。”玉君子漫不經心地說道,臉上的微笑一絲不改。
“所以,你就找了個赝品。”磐石譏諷道,“你讓她坐在主人的位置上,穿着他的衣服,戴上他的面具,吃穿行走到做事風格全都培養成他,難道還不夠自欺欺人?假的終究是假的,執着于此,你永遠也不會感到滿足。”
玉君子露出意外的神情,說道:“我以為你這條忠犬是來罵我的。”
被他說是忠犬,磐石挺起胸膛,臉上浮現驕傲的笑容。
“你是我們之中最小的,我自然需要多關照些。”
玉君子心裡湧起一抹近似于焦慮的煩躁。他不明白,為什麼同樣是被抛棄的傀儡,磐石依舊能夠對那個人獻上如此堅定的忠心——他也不打算明白。
他甩頭,輕笑一聲,嘲道:“你說得仿佛我們是人類。”
“若按照人類的說法的話,你就是我的幼弟了。”磐石認真地點了點頭,贊同了他。
“……”玉君子默了默,“那蝶葉舞就是你的……”
“别提它了,墨月才是主人的第一個傀儡。”磐石聽到這個名字就頭疼,眉毛皺得能夠夾死蒼蠅,手一揮,道,“你是什麼心思我不管,但你記住,我的主人隻有一個,但凡她有異動,我一定會親手斬下她的腦袋。”
玉君子笑了,背後是透徹的星夜,他的眼眸沒有絲毫笑意,比夜色還要深沉濃稠,字句清晰:“我的主人是否如此軟弱,你盡可以試試。隻望你到時候不要無法掙脫靈魂契約的束縛,落得太過荒唐的下場。”
“她的力量是借來的,我的忠誠要是連這樣的假貨都抵擋不住,我合該被毀去。”磐石斬釘截鐵地說道。
玉君子聽罷,微微揚眉,唇邊浮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他将匕首抛起,又精準接住,他微笑說道:”看在曾經共事一主的份上,我也來警告你一句吧。”他緩緩道,“主人沒有你想得那樣軟弱。”
“她隻是一個普通人而已。”磐石如此說着,看着玉君子的眼神卻帶着一絲深沉謹慎的試探。
“普通人。”玉君子重複了一遍,失笑,“這短短一個月來,她這個’普通人’将寒荒廬掌控到了何等地步,将事态推到了何等模樣,你明明就在旁邊看着,怎麼轉眼又忘記了?”
磐石神色微變:“你是說,她真的是’寒荒廬廬主’,而不是你和蝶葉舞的擺設?!”
“兩年不現形,你是真的變成了頑石。這段日子你都在看些什麼?”玉君子輕歎,他語氣輕快,尾音微揚,卻帶着一絲難以捉摸的譏諷。他擡眼看向磐石,眼底閃過一抹似真似假的興趣。
“不要在這裡裝模作樣。”磐石不耐地道,手不自覺地急拍着旁邊的堅硬粗糙的石牆,喃喃重複着,“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你剛剛突然安靜下來,不也是從她的态度裡看到了他的影子嗎,怎麼現在又如此作态?”玉君子微微一笑,有絲快意。
“我以為是你在培養她,哪知道……”磐石看着他,感到這個世界過于難以理解,“你也是,蝶葉舞也是,怎會糊塗至此,就這麼放任她真正掌權?”
“就我而言,确實是有些失算的。”玉君子的神情透着一種餍足,眼睛微微彎起,黑眸閃着愉悅的光芒,宛若透明肌膚在月華下,反倒透出失真的妖氣,“我在等着她的求助與臣服,可她從未,那我便隻好一直做她忠誠的傀儡了。”
漂亮的手腕翻轉,寒芒一閃而過,又收入了袖中。
“荒謬!”磐石搖着頭,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
“你看,我們的好主人給我們找了多麼好的替代品。”玉君子輕聲笑道。
磐石沉默不語,但眼神漸漸收了震動,沉澱出一種不可移的堅韌。話已畢,玉君子帶着微笑起步往回走,衣袖飄飄,錯身而過時,他聽到磐石叫了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