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受着冷松的粗魯,姜南方才故意相逼,總算得到了一個他一直想知道的消息——廬主生死未知,甚至連狂歡之地的高層都不能确定。
兩年前寒荒廬廬主的消失并非意外。
他的劣種傀儡甫一問世就收獲了大量的訂單,打破了翡翠城一家獨大的壟斷地位。
劣種傀儡影響的不隻是傀儡界,戰争、政治、糧食,普通人還無知無覺的時候,這個小小的偏遠城邦已經影響力大到被四大城邦注視的程度。
結果就是狂歡之地的人接觸了冷松,廬主緊接着消失了。
冷松拍着胸脯保證廬主已經死了,可姜南一直覺得心裡不太踏實,這幾年的動作也一直保持着克制。
人的名樹的影,寒荒廬廬主的名聲似是天空遮住了這片土地多年,哪怕沒有任何依據,也讓姜南覺得他不會死得那麼容易。
他微微抿着薄唇,垂下眼簾,腦海裡回想起冷松出門前說的那句話。
“難道你到了這個地步,還想反悔不成?”
他眼裡浮現出陰沉的掙紮。
***
住在寒嶺城堡附近城鎮的居民們覺得很奇怪。
夕陽山和冬青坡的軍隊都已經逼近到了金榈鎮,随時可以沖過來,可他們卻駐紮在了小鎮裡,日日吃喝狂飲,卻不見動彈。
他們在搞什麼東西?
人們保持着警戒和緊張,寝食不安地等待着災難降臨,就像是在等待一場必然會降下的血雨。
誰知道比起災難,驚喜來得更快。
廬主在報紙裡公開邀請,一如既往的廢話多,翻譯過來就是:“别打了别打了,我真的是寒荒廬廬主啊!真的!如果不相信我的話,來都來了,不如冷大人姜大人來城堡一叙?我來帶你們逛逛,請你們吃頓下午茶。啊,你們帶的軍隊就算了啊,他們人數太多了,我請不起。”
人們面面相觑。
這個大概率是假的廬主,該不會是被這兵臨城下的場景搞瘋了吧?
别啊,他們這群可憐巴巴的臣民都沒有瘋,他怎麼先瘋了?
可還沒等人們想明白,更讓人意外的消息很快就來了。
冷松竟然欣然答應,說隻要你肯解除結界,敞開所有城門,讓寒荒軍全都滾蛋,我就隻帶着護衛去見你。
城堡裡很快回信,說這沒問題,都是老朋友,我信的過你,這就開門!至于寒荒軍,我讓他們列隊出門,在你們的軍隊包圍下立定站好,你們随意點人數,少一個我人頭給你!
一來一回,有來有往,每天一兩個消息,信使在城堡與金榈鎮之間來回奔波,很快就敲定了細節,在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場親切友好、互相信任的三方會晤即将在北方城堡展開。
一直照耀在城堡周圍,散發着暖色光輝的結界在一個雨夜裡消失了。
無數雙眼睛的監視下,城堡的六扇大門同時敞開,寒荒軍魚貫而出。
随着寒荒軍那群穿着深黑色勁服的傀儡們沉默有序地離開城堡,一張張辨不清樣貌的臉孔如同幽魂一樣出現在金榈鎮時,這件事情才終于給人們帶來了一絲絲的真實感。
躲在緊閉的房屋裡的人們看着他們無聲地路過他們的窗前,内心都是一陣陣的荒謬。
寒嶺城堡、冬青坡、夕陽山,這寒荒廬的三大勢力上一次的會晤還是在寒荒廬剛剛誕生的時候。
那時這片土地一片兵荒馬亂,寒嶺城堡剛被清洗完,與另外兩方勢力劍拔弩張。若不是年輕的廬主統帥着他的傀儡們站在了兩個領主面前,強勢地進行談判,哪裡會有後面的欣欣向榮?
小孩兒還在驚恐地哭鬧,大人們卻覺得似曾相識。
他們合掌祈禱,嘴唇開合,殷切地祈禱這不知道怎麼就開起來的友好會晤,會是下一次蒸蒸日上的開始。
廬主曾經給過他們一份希望,在這片凍土裡好好活下去的希望。
盡管這希望來得快去得快,兩年時間裡,火堆又被亘古不變的寒冷凍住,可終究還是埋下了一份火種。
寒荒廬是一片沒有信仰、沒有道德、沒有規矩的蠻荒之地,當他們想要祈禱的時候,就會默默地想念一個不知道姓名也不清楚相貌的人。
他是他們的神,僅屬于寒荒廬的神。
***
敲門聲響起,靠坐在床頭的男人将視線從文書上移開,看到了戴着半張面具、推門而入的人,不由神思恍惚了一瞬。
但很快,那人将面具轉動到了側面,他蒼色的眼睛黯淡了下來,失去了全部的興趣,又将視線收回。
可惜,無論是他真正的主人,還是他暫時的主人,都沒有謙虛退讓的好習慣。
一隻手摁在文書上,比記憶中的手更加纖長,遮住了他的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