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裡,寂靜的走廊中。
玉君子抱着蘇靜的手平穩有力,腳步卻越走越快。來到她的房門口,進屋時用腳将房門摔上,砰地一聲,在夜晚之中格外響亮。
窗簾沒有拉上,玉一樣的潔白月光灑在了窗前的地毯上,他将她輕放在床上,借着淡淡光芒,他神情莫測地俯視着她,目光一寸寸掃過她五官的輪廓。
半晌,他低下頭,用額頭抵着她的額頭,肌膚相觸,他貪婪地汲取着靈魂之力,一絲一縷都不放過,直到連發絲都充盈着她的绯色靈魂之力,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看着她夜色中依舊蒼白的臉,他的心緒依舊難平。
磐石的身上散發着熟悉的靈魂之花的氣息,他就算不想看,也無法忽視那纏繞其上的縫補痕迹,從蹩腳到流暢,一覽無餘。
绯色的靈魂之力如灼灼燃燒的火焰燒在了他的眼底,嫉妒如毒蛇盤桓在心頭,沁出火辣辣的疼痛。
這樣的痕迹,他并非第一次見。
在蝶葉舞身上,在墨月身上,他都見過。
他的前主人擁有太多熟悉的傀儡、太多要做的事情,作為最後一個被創造的傀儡,他永遠得不到最渴望的關注與信賴,因此被抛棄得簡單而直接。
可如今,作為蘇靜最初的、最忠誠的傀儡,他依舊無法獨占她的全部嗎?
他羨慕磐石的傷勢,嫉妒那蹩腳的針腳。玉君子幽幽盯着自己的掌心,想象着若自己的手碎裂、腳折斷、玉石四分五裂,她是否也會用同樣的專注凝視他,為他傾盡全力直至昏厥?她是否也會拼盡最後一絲力氣,隻為與他達成一份禁锢靈魂的承諾?
啊啊,想要。全部都想要。他想要破壞,想要吞噬,想要占有。
嫉妒之火并未平息,而是被他的妄想撩撥得越來越烈。在他情緒最激烈的時刻,在她身心最虛弱的時刻,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突然降臨到了他的玉石之身。
——掌控。
連接着他與她的契約絲線變得無限耀眼,豔麗妖娆地閃着幽光,仿佛是海妖在誘惑着水手走入深海。
他心神恍惚,卻清晰地意識到,此刻隻要他願意,便能沿着這根绯色絲線順流而下,一舉逆轉主仆關系,讓她成為他的傀儡!
心髒劇烈地跳動,玉君子眼神黑暗洶湧,癡癡看着蘇靜——抑或是她體内的靈魂之花,傀儡忠于主人的渴望與對靈魂之花最本能的渴求激烈碰撞。
他掙紮着伸出手,五指緩緩張開,如同狩獵的野獸張開獠牙,興奮地接近獵物,他的身體此時比剛現形的傀儡還要不聽使喚,指尖的顫抖不知是出于欲念,還是因為抵抗。
就在他即将碰到她的肌膚時,一句話忽然劃過他的腦海,如銳利冰涼的匕首,還給他一片清明的念想。
“用你的行動證明自己,保護我,聽從我,跟随我,不要奢望我會把信任放在你手上,如果你真的想要,就過來把它奪走。”?
他的手指頓住,就像是找回了四肢五感,他收回手,緊握成拳,深深呼吸,平複着胸膛裡熾熱的跳動,也平複着心底的情緒。
月華流轉,潮汐退去,玉君子單膝跪在床前,靜靜凝望着蘇靜,這裡沒有貪婪的捕食者與虛弱的獵物,隻有忠誠的傀儡與沉睡的主人,夜色溫柔似夢,一切都美好而安甯。
他輕吻了一下她的手背,虔誠而單純。皎潔的月色将他挺拔幹淨的五官照得瑩潤如玉,透出無匹的聖潔。
“晚安,我的主人。”他輕聲地說道。
在她沉睡時,他可以離得她更近一些。可他偏偏更喜歡她清醒的時候,睜着一雙清明又堅韌的眼睛,微微笑着,眼底燃燒着想要掌控一切的野火。
***
蘇靜睡得很沉,沉到連她常做的噩夢都沒有來打擾她。
醒來時,外面一縷陽光照射進屋中,她扶着隐隐作痛的腦袋,隔着白紗看到了挂在床對面的全身像。
重重白紗讓她看不清楚,她試着坐起來,卻因為渾身的肌肉疼痛而摔了回去,她嘶地到抽一口涼氣,打了個顫,一半是因為疼,一半是因為她知道她今天一定會被玉君子如廢人般從頭到腳無微不至地溫柔照料。
她躺回到床上,看不到那幅肖像,但這并不重要。她天天看那幅畫,閉着眼睛都能在腦海中描繪出畫中的人。
背對着看客,黑色短卷發的男人穿着牛皮軟甲和銀色盔甲,站姿挺拔,體型偏秀氣,肩膀和手臂的線條卻毫無疑問地屬于男人。他雙手持着一柄長劍抵着地面,腰間挂着一柄黃銅色的機械槍,雙腳縫隙間能看到銀色金屬的光芒。即使隻是一個背影,也讓人感到莫名的悲憫。
他頭頂是清冷的月光,前方是荒涼的雪地,枝杈幹枯,渺無人煙,蘇靜仿佛又回到了她剛來到寒荒城的時候,醒來時,滿眼寂寥。
廬主也和她看過同樣的風景嗎?
在他奪下的城堡裡,他究竟都想了什麼……才會在自己的寝室裡,前後放兩張自己的肖像畫???
是的,沒錯。不止是她眼前的肖像,就在她頭頂,床頭正上方的牆上,還挂着廬主的正面肖像,光線暗淡,戴着半張面具,銀面反射着地上的暗雪,看不清眼睛,嘴角微微翹着,下巴的輪廓秀緻,雙手負在身後,淩然傲氣,腰帶上挂着幾塊顔色形狀不一的傀儡玉石,眼前是皚皚白雪,右上角隐約能看到城堡的暗影。
他究竟是有多自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