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月姑姑雖是太後身邊人,卻對外政權臣并無威懾太大,他們看得無非也是她身後之人,至于她本身,趙琰其實本不大想搭理。
想到這兒,趙琰眸色愈深,眼下朝局不明朗,太後同官家争權,不論誰勝勞苦受累的怕隻有百姓,然這些事之于趙琰而言,全然是心中已有考量。
可他也得為她考慮,那怕他們之間并未有何般感情。
思忖間,兩人已步至内裡茶間。
“姑姑好。”兩人站定行禮,心下卻是思慮不一。
“坐罷。”
隻見紅絲檀木鑲朽椅上,一位姿态卓然的婦人正襟危坐,她面前置盞熱茶徐徐騰冒熱氣,林栀同趙琰往旁坐,婦人将琉璃樽玉茶杯置于兩人桌案前。
“嘗嘗罷,這是太後大娘娘送來的龍鳳團茶①。”
趙琰神色清淡,他攬手将杯盞輕抿,面上依舊是清冷淡然。
對于這位姑姑的态度,他顯然是不太歡喜的,林栀斂眉心下也算是有了考量,自是明白待會兒該如何應對罷。
“這位便是林府千金罷?”婦人聲線輕細,眉眼輕厲害,雖是精心粉了面,卻仍是能瞥見眼角褶起細長尾紋。
林栀起身行禮,瞧見趙琰臉上似挂着不悅。
“林小姐想必是未曾見過老身,不知将軍可有同你分說罷?”林栀微微福了身,斂眉婉答:“姑姑貴人之姿,臣女自是不用将軍分說也是認得的。”
對于金貴名望之人,當然無論如何也要自降身份将人捧住,畢竟遠道而來皆是客,無論是否安然好心,該有禮數一一 搬來,總不會出錯。
何況,捧高才有踩低的機會。
坐上的趙琰聽罷,先是劍眉未挑,接着唇角淺勾,清了清嗓開口道:“霁月姑姑遠道而來,想是為臣婦擔憂心煩,今日瞧見,可覺着還入眼罷?”
林栀心下淺笑,她自是懂他這般分說的由頭,他想借着她挖的坑催人落棋,她了然,面上卻惶恐斐然。
“臣女惶恐,可是臣女做錯何事惹得将軍不快?”說罷,人已漂然往地上一跪,仿若懇求斥罪般。
霁月本是來同兩人分說大娘娘送來幾個娘子之事,卻沒曾想成了這兩人閑遊分說的怪罪來。
她不過是來奉行差事,眼下兩人隻你一言我一句便将她冷晾在旁,實在心下氣怨,眸色也不經覺尖利起來。
“将軍這麼說可是折煞老身罷,此等婚事乃官家做主,老身不過是替太後大娘娘前來,如何能妄言林小姐罷。”
不打自招,林栀趙琰相視一笑,算是将對手拉上棋盤了。
“對不住姑姑,即是太後娘娘懿旨,臣倒是唐突冒犯了。”說着,趙琰的手已不自覺攙上林栀手肘,他輕輕使力便将她拉起來罷。
林栀遞了個感激眼神過去,隻見是趙琰雅然淺笑,似寬慰般眼眸了然寫道:“娘子放心,剩下便交于為夫罷。”
趙琰清嗓,面色凝重:“即是官家賜婚,大娘娘是...?”
當然是揣着明白裝糊塗。
可這世間本就大多數人皆如此,太後大娘娘如此,那她身邊這位将軍呢。
林栀婉笑,心下卻忍不住對趙琰清明好奇起來。
雖說世間男子大都如此,但她總覺趙琰是有些不同的,他身上沒有官宦寵臣的傲慢,言行舉止間也謙虛井然,是着實當得起“大将軍”名号的。
可人無完人,她也時不時想這是否是他真實一面,可又覺着自己思慮過甚,不管他到底如何,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大娘子總不會錯的,無所謂這個男人到底什麼樣,何況她也時常僞裝不是。
林栀想得正入神,卻聽到旁傳來趙琰冷厲沉聲:“若是大娘娘是真心疼我,自也是不會上趕着新婦未過門就替臣物色姨娘通房。”
“姑姑若是不怕笑話,便尋到朝中問問,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例子,憑什的要我同娘子破例罷。”
林栀心下一冷,想必是為了他們提前知道的那件事吵起來罷,她循聲望去,隻見趙琰陰沉着面,實在生氣。
又望旁的瞧了瞧,霁月姑姑神色也不見好,兩人對峙着,不上不下的模樣倒是将這屋子烘暖爐的香也冷卻下來,她見着行事不對,婉婉往前添茶去。
在林家宴後的席面上她向來掌管此事,梅小娘美其名曰讓她同棠姐兒學管家之道,實則不過是分派些下人雜事給她。
可這又如何,勾踐尚且能在吳國卧薪嘗膽以待來日,她又如何不能靠着自己好好在這世上活一遭,隻是那年慘死在林府小屋的母親,她眼裡的憤恨似又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