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一衆遷至甯州,趙琰也被官家指派到遼西去征戰,林栀醒的那日,汴京晴空萬裡。
趙國公同柳娘子一道還鄉,偌大的國公府,人丁卻隻得零星散散。
小蝶不敢相信的看着小姐醒來,幾乎是楞在原地忍不住驚叫。
外頭的下人們聽到聲音跟着進屋,見林栀怅然地望着他們,近乎所有人都喜極而泣了來。
林栀呆呆的望着窗外,她還以為,自己永遠也醒不過來罷。
“小姐,小姐你醒了。”
小蝶嗓音顫抖,林栀慘白的唇角揚起一抹釋笑,“我...睡了多久。”
林栀氣若懸絲的嗓音帶着些疲倦,她斂眉朝窗台外探看,似乎...已是百日逢春的時節。
自那日後,林趙兩家的婚事也算徹底耽擱上。
邊疆不穩,流寇動蕩,城外盜賊四起。
趙琰先為君臣,再為人子,既受百姓俸祿便為民除害義不容辭,隻是這唯一放不下的。
便是自那人手刃賊人後昏睡不醒的林栀。
官家欽賜的婚事被耽擱,将軍又領命被指派邊疆數月,林家連夜舉遷,光是這裡頭便已讓人瞧出許多不尋常來。
對于梅氏的死,林家全戶上下皆緘口不提,趙老國公與柳大娘子親手替林栀料理幹淨後,也算是安心将整個趙家教給兩人。
于他們而言,看重的并不是林家或是他們身後的一衆商戶,兩二老從一而終的。
都是喜歡林栀這個人,不為别的,單單是欣賞喜歡這個姑娘的。
這些年在林家的蟄伏,為的就是手刃仇人的這一刻。
什麼病秧子的拙劣法子,不過是為了讓林家薄情冷性的人将她不當回事的同時,又當那麼回事罷。
她根本不是嬌柔好拿捏的女子。
不過是韬光養晦許多年,便是那日在寒潭寺裡遇着盜賊之事,她心裡是早有惦念的。
林栀親手殺了梅林豢養在宅外的奸人,也牽扯出一樁陳年舊事。
林栀母親鄒氏從前是京城有名的女相書先生,詩文極好,又頗具才識,早年見同嘉禾郡主是十分要好。
嘉禾郡主身份貴重,乃周親王嫡幼女,她與鄒氏在閨中時便是手帕交,若不是當年母親執意要嫁聲名不顯的林商氏,說不定也會随郡主進宮做前途無量的女官。
這些年她一直想不明白母親為何這般執着,可直到那日她在寒潭寺故意設局将自己落入盜賊手中,在刀光劍影之間,她嗅到了其中某位死侍身上的合歡香。
這味特意添了水仙汁料的香,是梅小娘這些年唯獨鐘愛的。
想到母親的橫死,其實早在這些年她心中便隐隐有猜測的,隻是那日的将計就計,倒是真正叫人醜态畢露。
難怪以梅氏身份能同國公府搭上線,原來梅林不隻是想要鄒氏死!
她要的是,站在郡主身邊。
她要的,是完完全全替代鄒氏!
因為,這世間,一旦貪念如了欲,便是那無窮無盡的權利之巅才能讓人滿。
一切塵埃落定,林栀有些恍惚。
“小姐,将軍走時留了信,這些時日從林府也寄來了不少林大人的書函,你...”
“可要看看?”
林栀撩起眼皮淡淡輕掃,朱唇微啟,“小蝶,我想瞧瞧将軍的信。”
小蝶站起身擦眼淚,總覺得小姐像變了個人。
小蝶到書房将趙琰留下的信取來,林栀坐在榻上瞧着,竟莫名掉了眼淚。
“吾妻栀栀,今天下局勢動蕩,不能時常伴你左右,是我先失言在先。”
“擔憂你心性與安全,我特意,将身邊隐衛留在府邸,你心中總是諸多想法,可我也如最初同你講的那般。”
“既決定替了林棠嫁來,便永遠都是我趙琰的心尖人。”
“栀栀,望你安好,切記。”
“你永遠是你自己。”
他的書信裡寫了許多,大到這些柳大娘子的商行莊處在京城哪些地方,下到府中的吃穿用度,他皆是安排了人替她好好管着。
她心中感激動容,連帶着那顆疲憊的心也似被這般托舉溫暖撫慰。
小蝶見小姐讀着信哭得厲害,還以為是将軍留了什麼十分難聽之言,隻是等到小姐将眼淚拭淨,她瞧見小姐難以使笑的面上竟露出一抹情真意切來。
“他竟對我用情至此。”
林栀望了窗外,恰逢春光和煦照在含苞的桃樹上,她笑了笑,朝身後一衆下人婉言。
“替我梳洗罷。”
小蝶跟着開心,總覺得小姐忽地似豁達清明了。
隻是想到日前林大人拖顧大娘子捎來的甯州特産,怕也是救不回小姐一番向往新生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