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則玉不必太過緊張!”盧雨喝着茶,“茶香入口,細細斟酌便是!”
“我們安家一直處于危險地位,我們以前算是名門望族。”安慶開始回憶往事,“若不是妹妹身不由己進了宮,不得善終;河州哪有楊家什麼事情?”
“則玉,請恕兄長直言。”盧雨旁敲側擊,“當年,若不是太後約昭儀叙談,昭儀怎麼背了個紅顔禍水的罵名?”
這句話,如同一把刀,剖開安慶的心髒。
“你!”安慶雙眼猩紅。
“太後将世家玩得團團轉。”盧雨直截了當,“大周已經算是禮崩樂壞了。”
作惡者都沒基本的羞恥,受害人卻需要維持表面的禮儀。安慶的恥辱,不單單是堂妹從正妃淪落為皇妾,安昭儀背着禍國殃民的罪行;一人得道,全家雞犬升天。安家滿門富貴,皆系于安昭儀一人身上。大家仰慕,妒忌,咒罵;皇帝為她建造華美的宮殿,勞民傷财,隻不過是為了滿足章德皇帝的好心情,禦史卻說安昭儀魅惑聖上;青龍十一年到十三年,惠獻太子謀反,後勒令自殺,安慶為太子奔波勞碌,想證明太子清白,朝中人卻覺得他是踩着太子上位,還陷害太子。
安家如履薄冰,身份尴尬,他們做什麼都是不合适的。
賜死安棋不需要什麼特殊的理由!身份的轉變,就注定她不得善終。她的死,是可以滿足不同階級的需求。對于百姓來說,章德皇帝以前勵精圖治,就是因為這個女人,弄得他們溫飽不存。這個安棋必須死;對于官員來說,章德皇帝知人善任,就是因為這個女人,逐漸沉溺于酒色,弄得身體抱恙。
沒人注意章德皇帝的心态轉變。他搶奪兒媳,殺害兒子,變得麻木不仁,神情懶惰。官員們隻會為他的君主尋找諸多的借口,他們不願意從皇帝本身出發。
他們崇尚皇權。曆朝曆代的興盛衰亡,都是這樣總結出來的。
大周已經腐爛不堪,沒有人追究真正的原因。頭痛醫頭,腳痛醫腳,不過是亡羊補牢罷了。
“盧兄言語,犀利逼人。”安慶說,“開弓沒有回頭箭。”
“安弟可以再考慮一下。”盧雨眼神明亮,“沒有任何人可以逼迫則玉,作任何決定。”
安慶微笑,官話遼闊,彼此已經心照不宣。他不再服務皇權,這樣的皇權,還拯救個什麼意思呢?
“行。”安慶拱手說道,“我就等待着你們翻雲覆雨了。”
“則玉,你會看到我們的誠意。”
兩人相互告别。安慶将盧雨送出門外。
十二月十二日,巳時。
宣德殿。
宣景皇帝劉離日夜笙歌,尋歡作樂,變得精神萎靡。
他冷眼地看着台下之人,問:“敬虞求見,所為何事?”
禦史中丞杜文回話:“陛下。微臣在禦史台收到一封匿名舉報信。”
說完,杜文雙手奉上。太監童瑾遞給皇帝。
“陛下,此事關系重大。微臣不敢擅自主張,且禦史大夫告假。”杜文繼續說道。
宣德皇帝示意太監宮女,說:“不用你們伺候了。下去吧。”
太監宮女退下,殿門關上。
劉離看着匿名信,火冒三丈。
“這封信除了你,還有誰看過?”劉離發問。
“此信指明要微臣接收。除了微臣,現在就隻有陛下看見。”杜文跪着答話。
“宇文泰知道這件事情嗎?”劉離眼神冰冷。
酒氣彌漫,話說得有些迷蒙。
杜文絲毫不敢懈怠,說:“不知。禦史大夫不在禦史台,下官代職,暫管禦史台。”
“這個老婦人,和小男孩,現在就在金城?”劉離開始頭昏腦漲。
“他們在禦史台。這封信是老婦人和小男孩轉交給微臣,寫信之人尚不得知。”杜文正色說道,“微臣正在全力尋找寫信之人。”
“他們知道是誰寫嗎?”劉離追問說道,“認得出那個人是誰嗎?”
“認不出。老婦人雙目失明,小男孩有些呆笨。”杜文回話。
“查。給朕查。”劉離大發雷霆,“從河州到金城,怎麼遠的路,他們怎麼來的?”
“微臣遵旨。”杜文眼神詫異。
張宅。
自從大理寺鬧鬼事件,和大理寺卿親臨張宅,看望宇文泰。
宇文泰就決定告假,不去上朝,不去禦史台。
朝中重臣和才子詩人,總是借些緣由求見宇文泰。他們一一被張依和張宅管家回絕。
“我的宅子,都快變成禦史大夫的小會客廳了。”衛昕抱怨着說,“我在經曆司辦公,來說話的人多得很,回家還不得安甯。”
“忍忍吧。”宇文泰給她揉肩,“很快就有新消息。”
“公子,女郎。”季風走了過來,“禦史中丞杜文派一人來張宅,說有一老婦人帶着小孩,拿着匿名舉報信,去禦史台。”
衛昕扭過頭。
宇文泰把她頭擺正,說:“繼續。”
“他們舉報河州楊家,侵良畝一百。”季風說道。
“有何證據?”宇文泰神情倨傲。
“長樂縣有兩個村,兩個村的村民,都是在良田範圍内。”季風說,“老婦人舉報正五品上的中書舍人楊季的堂弟楊基,長樂縣縣令趙湯。這兩個村村民都被屠殺,隻留下這個老婦人還有一個小男孩。”
“這戶人家姓什麼,都是同村人?”衛昕問。
“姓謝。兩個村的都是謝家人,總共八十口人。”季風回答。
“聖上知道了?”宇文泰問。
“禦史中丞已經面呈聖上,聖上發怒,要求詳查。”季風回答。
“你回敬虞,就按照聖上的意思,去辦即可。”宇文泰眼光流轉,“不必問我。”
“是。”季風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