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令看見那一幕,驚魂未定。
一個正經的道觀怎麼會有魑魅魍魉?
六月初二,卯時。
道士們便起床了,梳頭,洗臉,穿袍,戴冠。邵令穿着綠格子道服,戴着金色蓮花冠,但是披頭散發。不一會兒,燒香鼓敲響,邵令和幾位值殿道士給神像供茶,供水,燒香,以及打掃殿堂衛生。
邵令一邊打掃衛生,看着旁邊的女道士,說:“我是新來的,這昭成觀有什麼禁忌嗎?”
那位女道士的道号叫作木普,壓着聲音說:“我比你早來兩日,總感覺這裡陰森森的。”
她留着心眼,畢竟是經曆過宮内的殘酷鬥争,活下的一條命。
邵令說:“什麼意思?”
木普娘子看着旁邊的幾名道士正在擦拭供桌,說:“一會再聊。”
邵令合适地閉上嘴,不再多言。
巳時。
錦衣衛,經曆司。
衛昕看着宇文泰遞給的昭成觀命案文件,倒吸一口冷氣。
邵海看見衛昕愁眉苦展的,問:“什麼事情弄得你如此憔悴?”
“我大概是知道窦太後同意邵令做女道士的緣由了。”衛昕将文件遞給邵海。
邵海打開文件,看得火冒三丈,說:“這昭成觀,我姐姐就是入這個道觀做女道士的!”
“這兩位女子都是自殺,官府調查不出所以然,這道觀隻能開着。”衛昕咬牙切齒,“你且看看這兩名女子的信息吧。”
自青龍十年,章德皇帝冊封趙王妃安棋為自明娘子,奉身入道,成了女道士,後又成了安昭儀,做了章德皇帝的寵妃。大周的世家貴族對此紛紛嗤之以鼻,又不由自主地向往此類妙事。如此這麼些年,世家女子有想做女道士的,為了追求自由的生活,有些是為了追名逐利;畢竟女子做官還沒有風靡大周。熙甯二年,窦太後舉辦女官開始,擇選優良女子成為官員,安插在朝堂上。這對于大周女子來說,做官和做女道士,都是為了接觸家族束縛,但是同樣為了家族榮光。
既然為了自由,也是為了孝道,主要為了家族。這樣雙方都能滿足的需求,世家女子漸漸便能接受了。
文件上面寫着:陳眉,金城本地人。死亡時間:熙甯二年五月初十。地點:昭成觀。死亡原因:上吊自殺。白瑾,北朔燈州安邑人。死亡時間:青龍十八年,三月初七。地點:昭成觀。死亡原因:跳崖自殺。
“這兩名女子,你可曾聽說過?”衛昕單刀直入。
“陳眉的事情,我略有耳聞。隻知道她是死在道觀,沒想到竟然是昭成觀。”邵海說道。
“她是金城藥鋪通隐閣的老闆陳祯的女兒。前年她的哥哥陳兆失蹤,陳兆原是從八品樊城東縣的縣丞,後來辭官了。”邵海壓着聲音,“這陳兆和陳眉兄妹關系很好,這兄長無端失蹤,實在不知緣由。”
“這陳眉為何要做女道士呢?”衛昕問道。
“不是她自願的。是陳祯逼迫她成為女道士,你知道世家女眷交際圈。”邵海歎了口氣,“陳兆做了五年的縣丞,老是升不上去。這陳祯為了讓陳眉融入世家女眷交際圈,就讓她出家做女道士呢。這樣是為了能打通關系經脈,好讓陳兆調回金城。”
“但是陳眉自殺,是為了這個原因嗎?”衛昕眼神流轉,“道觀是清雅之地,應該是守着清規戒律的。”
“官府和金城的道觀都壓着這件事情,大家都不會追究原因的。”邵海一針見血,“人們都會忘懷,畢竟死的不是自家閨女。”
“那你姐姐怎麼辦?”衛昕問道。
“宇文泰知道這件事情嗎?”邵海皺着眉頭,“校事府和禦史台總不能坐視不理吧。”
“這樣看來,昭成觀圍得像鐵桶一樣,我們得看看是什麼原因。”衛昕咬牙切齒,“必須要有女子打進去才行,不然破不了其中的奧秘。”
“總不能叫姐姐來吧。”邵海渾身顫抖,“姐姐藏不住事情的。”
“這件事情我們得商量個章程。”衛昕說道,“今晚我們叫上逾明,去竹林寺說說吧。”
申時。
昭成觀,恒願居室。
恒願娘子邵令與木普娘子喝着茶。
木普娘子的本名是尤簾,字素波,是東闵益州修行縣人。
“你原來是益州人?”邵令眉開眼笑,“我是海州豐安人。你怎麼來這做女道士了?”
“此事說來話長。”尤簾喝着茶,“我本是家裡許了親的,要嫁給一個絲綢店的公子。可是我不願意,結果劉太太把我帶了出來。這劉太太帶了好多女子過來昭成觀,她們不算是響當當的世家,算是家世清白的女子。她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逃避家族婚姻。”
“劉太太何許人也?”邵令深感興趣。
“劉太太是當今端州陳氏家族門人劉參的夫人。”尤簾說道,“這劉太太見多識廣,很多世家都相信她。對了,這昭成觀的觀主是湛坤道長呢,是有名的法師。”
“你想認識劉太太嗎?”尤簾問道。
“你來道觀兩日,說陰森森的,什麼意思?”邵令沒有回答,岔開話題。
“昭成觀死過人,都是女子。”尤簾吃着點心,“所以問你知道不知道?”
“我比你遲兩日,不認識什麼劉太太。”邵令喝着茶,“我什麼都不清楚呢。”
“我連續幾日睡覺,總是感覺有人窺視着我。”尤簾壓低聲音,“你有這種感覺嗎?”
邵令感覺尤簾不知是敵是友,是不是在套她的話?
“我昨晚睡得很沉。”邵令吃着點心,“沒怎麼留意呢。”
“诶。”尤簾搖了搖頭,“大概是我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