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清冷舒爽。
衛昕沒有回答,轉身進入岔口,有幾名男子擋住。
“穆國公,這樣有意思嗎?”衛昕問道。
宇文泰一襲玉白色刻絲獅子紋雲錦大袖衣,戴着白玉冠。他陰鹭貌美,眼波流轉,多了些許髭須。
“有意思。”宇文泰踱到衛昕旁邊,擡高帽檐,“雲舒,家中略備好茶,可否賞光?”
衛昕看着他的随從,想着宇文泰的意圖,說:“走吧。”
兩人上了馬車,不一會兒,馬車在一處宅子停下。
宅子偏僻,稀無人煙。
衛昕打量宅子片刻,宇文泰站在她身旁。
“害怕嗎?”宇文泰在她耳邊低語道。
“男女有别。”衛昕拉開距離。
衛昕進入宅子,宅子狹小,布置簡單。
兩人來到正廳。
奴仆遞上茶水,然後離開,關上殿門。
“說吧。”衛昕說道,“找我玩什麼花樣?”
宇文泰似笑非笑。
“這場仗打了半年。”衛昕眼神流轉,“穆國公想求什麼?”
“你覺得我想求什麼?”宇文泰反問道。
“我們頒布《開化縣縣衙田畝戶調式制度》,官八民二。”衛昕正色說道,“你挑起戰争,就是要耗死敦州,對嗎?”
“嗯。”宇文泰不置可否。
“雲舒,你廢除農奴籍貫,導緻更多的農奴加入軍隊。”宇文泰傾向衛昕,“戶調式制度,讓百姓與世家水火不容。你和戚代松成了衆矢之的,不好受吧?”
衛昕感覺,宇文泰眼神銳利如刀,光線不明,他的臉頰半明半暗。
正廳壓抑悶熱,讓衛昕感覺窒息凝重。
她大步走向殿門,打開門。
天空陰暗,陰雨疊疊。
雨水順着灰綠色的屋檐低落,濕漫宅院。
宇文泰走到她身後,關上了門。
衛昕轉過來,宇文泰靠近她。
宇文泰的手臂撐在門上,衛昕不動聲色。
衛昕感覺他想殺人滅口。
“士兵水土不服。”衛昕嘗試從他的臂彎下鑽過,但是毫無用處。
太近了。
“國公爺這場仗,打得很吃力吧?”衛昕反問道。
“一般。”宇文泰說,“陳校父子太不識趣了。”
“仗打得馬虎,你還有心情來敦州消遣?”衛昕不以為然,“不怕我向陳理舉發你,拿你的人頭,邀功請賞嗎?”
“宅子偏僻,你遇到危險怎麼辦?”宇文泰說,“這是殺人藏屍的好地方。”
“聽天由命,路死路埋。”衛昕正色說道。
“一點風情都不懂。”宇文泰離開衛昕。
衛昕蹲下,舒了口氣。
“雲舒,我們開誠公布地談談。”宇文泰說道,“繞來繞去,浪費你我時間。”
衛昕坐回位置上。
“你想如何?”衛昕問道。
“跟我回去。”宇文泰說道,“你已經辭官了。”
“不。”衛昕言簡意赅。
“你舍不得虎宿衛。”宇文泰一語中的。
“你會放棄你的嬌妻美妾嗎?”衛昕不懷好意。
“會。”宇文泰正色說道,“我接你回去,是為了迎娶你。我妻妾不論,你回去自然與梁怡平起平坐。”
“官位。”衛昕正色說道。
“從六品知雜事侍禦史。”宇文泰托着腮,“這個官位适合你。”
“我不去。”衛昕說道,“你當日既然把我趕到這,又何必把我接回去?”
“雲舒。陳校父子是強弩之末,你沒必要為他們做嫁衣裳。”宇文泰說,“你的戶調式制度,我已經命令張琛,将在金城的永達,輔興,萬年,延壽縣施行。”
“我會抑制豪強,讓百姓有田耕,有衣穿。”宇文泰繼續說道。
衛昕眼神難以置信。
“你寫的這個戶調式制度,隻是針對官員,範圍太小。”宇文泰說道,“世家門閥往往以最低的價格購買土地。若是官員占地太小,然後他的親戚就會占地多,資産過多,就要聯姻聯親。豪強與皇族沆瀣一氣,百姓隻能任人魚肉。”
衛昕點點頭。
“陳校父子為什麼不理所當然地将地收回來呢?”宇文泰說,“他手裡有兵,但是查封甘晔寺已經得罪一大批貴族,若是在将世家土地沒收,歸給百姓。他明日就可以被吊死在城牆上了。”
“他要做一方霸主。”衛昕眼神流轉,“你是要做天下的王。”
“嗯。”宇文泰溫柔地笑。
“況且,屯田工作不能盡善盡美。”宇文泰眼神冰冷,“陳校父子既要立威,又要籠絡。要是失敗了,就會拿你和戚代松的人頭,讓世家洩憤。”
“甘晔寺不是正規的寺廟。僧人荼毒農奴與少女,踐踏殘害無辜百姓。”衛昕敲着額頭,“我說服陳理,讓農奴成為士兵,培養虎宿衛,是為自保。這支軍團是針對南疆的,不是針對你。”
“我知道。”宇文泰點點頭。
獅子身上蟲,還食獅子肉,非餘外蟲。[1]
兩人喝着茶。
午時。
“我要回去了。”衛昕說,“四姐會擔心我的。”
“我讓餘白去佳宅了,說你在我這喝茶。”宇文泰說,“對了,司馬錯來了,想必現在與你姐姐聊天呢。”
“海州水軍的疫病,來得如此迅猛。”衛昕面露疑色,“你查過嗎?”
“這就是我來敦州的緣由。”宇文泰說。
“穆國公微服私訪。”衛昕陰陽怪氣,“頗有膽量呢。”
“今晚别回去了。”宇文泰說,“我好想你。”
“不。”衛昕說,“我要去一趟陳莊。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