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風掀開營帳。
“主公,斥候來報,文展還在獵豹山上觀察。”季風行禮如儀,“我軍進入涼州,文展竟然沒有阻攔。”
“嗯。”宇文泰說,“不要動,文展會懷疑的。”
“懷疑?”季風不解地問。
“所謂撤兵,我們要一點一點地撤。”宇文泰正色說道,“若是大批部隊撤離,難免讓文展懷疑。”
“是。”季風點頭。
“喚盧雨。”宇文泰說道。
“是。”季風領命離去。
辰時。
穆國公府,書房。
衛昕将奏章全部閱覽完畢。
“主子。”芸香将一塊熱帕子遞給衛昕,“擦擦臉吧。”
“好。”衛昕打着哈欠,“這些奏章交給張琛閱覽。”
“是。”芸香離去。
樊城,營寨。
“祈聞,我們還有多少糧草?”宇文泰問道。
祈聞是陳良的字。
“三個月。”陳良正色說道。
“獵豹山起碼有土匪十萬人。”宇文泰說,“而我們有六萬人,且已經分五千人進入涼州。”
“主公,我們可以派兩個男子上山,摸清楚獵豹山糧草位置。”陳良說,“要是可行的話,一把火燒了。我們将獵豹山所有出路都堵上,圍它個水洩不通。”
“嗯。”宇文泰點頭,“得派個好看的人去。自古美女愛英雄。”
“是。”陳良領命而去。
衛昕淺淺休息一會,洗漱更衣。
穆國公府,書房。
張琛一襲葭灰色綢杭直綴,戴着白玉冠。
衛昕進入書房,張琛行禮如儀,說:“見過夫人。”
“不必多禮。”衛昕揉着眉間,“張仆射,我批的奏章還行吧?”
“夫人不愧是能力超群。”張琛眼神流轉,“每個奏章的批語都很是貼切。”
“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兩份奏章。”衛昕認真說道,“一份是說《金城儲糧的重要性》,一份則是《論史學的精神》。”
“夫人對着兩份奏章,有什麼看法嗎?”張琛問道。
“苟粟多而财有餘,何為而不成?以攻則取,以守則固,以戰則勝。[1]”衛昕認真說道,“男子耕地,女子織布。現在又逢亂世,打仗消耗軍隊,同時消耗糧食。我聽陰太後說,國公爺對宮廷以及國公府的用度減半。但是一次戰争下來,往往是不夠的。”
“主公按照夫人原先的戶調式制度,實行官六民四。”張琛避重就輕。
“是的。”衛昕揉着眉間,“女子織布,采蓮,采桑,但是朝廷不應該生産太過奢侈的紡織品。這些銀子,應該用到将士和農民身上。”
“夫人英明。”張琛說道。
“從五品著作郎裴绛,此人可用嗎?”衛昕轉移話題。
“夫人是看了他的《論史學的精神》嗎?”張琛接下話題。
“嗯。”衛昕說,“他的言語暧昧不清,似乎在映射衛炎與李魁的案子有些許差錯,你怎麼看?”
“夫人。”張琛正色說道,“主公将衛昕的母親卞夫人接入張宅,與夫人作伴,算是夫人的母親。”
“是。”衛昕點頭。
“衛炎與李魁是謀反案,主公這次借新帝登基,大赦天下這個當口,赦免卞夫人。”張琛說,“主公在金城,抵住不少風言風語,若是夫人您将此事提溜出來,恐怕為時尚早。”
“這個是。”衛昕喝着茶,“裴绛算是寒門,且與顧分不對付。我喜歡說話坦蕩的人。”
“謝夫人。”張琛說。
樊城,甄府。
“主子,韋汾帶領五千兵馬進入涼州。”仆人來報。
孔輝與甄寂對視一眼。
“你下去吧。”甄寂說道。
“是。”仆人領命而去。
“宇文泰難不成不剿匪?”孔輝問道。
“障眼法。”甄寂說,“現在先把人員調離,給文展一種錯覺。”
“涼州挨近樊城,這對我們來說很危險呢。”孔輝正色說道。
“怕什麼?”甄寂不以為然,“我已經派了斥候,嚴密注視涼州方面的動靜,何況隻有五千人而已。半個月後,文展已經将宇文泰剿除,我們可是安穩度日。”
“嗯。”孔輝說,“寶運皇帝還在宇文泰手中,萬一來個山陵崩,宇文泰難辭其咎!”
“我們坐山觀虎鬥。”甄寂認真說道。
文定四年,一月初十。
未時。
二當家裘佴領着兩個男子來到獵豹山。
一個白淨模樣的男子,叫作丁義;一個稍微瘦高的男子,叫作馬鷹。
兩人來到把門面前。
“爺們哪裡來?”把門陳三問道。[2]
“稱不起爺們,兄弟在張九爺家吃飯。”丁義說。
“報個蔓吧。”陳三說。
陳三的意思,是叫兩位報個名字。
“尖子蔓。”丁義說,“字義。您叫我小義就行。”
“壓腳蔓。”馬鷹說,“字鷹。您叫我鷹就行。”
“尖子蔓”的姓氏就是“丁。”“壓腳蔓”的姓氏就是“馬”。[3]
陳三點點頭,然後命人給他們眼睛帶上黑布,領着兩名男子進入正廳。
進入正廳,一名男子端坐在獵豹椅上,身上的皮毛就是獵豹皮。
隻有這名男子端坐在獵豹椅上,其他當家尚未露面。
“小義,鷹。這是我們文大當家。”陳三驕傲說道,“快見過大當家。”
“小的拜見大當家。”丁義與馬鷹行禮如儀。
“你們從哪裡來?”文展眼神冰冷。
“張九爺。”丁義說道。
“陳三,遞張帖子,将我幹爺請上來。”文展說,“讓幹爺看看這兩個兔崽子。”
“我想幹爺了。”文展說。
“是。”陳三說。
“華子。将兩位帶下去,先好好看管。”文展說。
“是。”華子道,“兩位這邊請。”
丁義與馬鷹微微屈身,向後退幾步,然後跟着華子離開。
丁義與馬鷹重新被土匪蒙上眼睛。
酉時。
張宅,正廳。
衛昕一襲水色縷金翠竹菱錦棉袍,梳着朝雲近香髻,戴着竹葉耳飾。
她喝着茶,趁着喝茶功夫,仔細打量裴绛。
裴绛大概二十歲上下,豐神秀逸。
“著作郎。”衛昕叫道。
“國公夫人。”裴绛微微低頭。
“你寫的文章很好。”衛昕稱贊說道,“你是對衛炎的案子,有什麼疑惑嗎?”
“微臣不敢。”裴绛說道。
“放肆。”衛昕将茶盅擱下,“你說案子不能翻來覆去,也就是說,你不服氣此案的判決?”
“夫人,請容微臣辨明。”裴绛微微屈身。
“說。”衛昕重新喝茶。
“夫人。這個衛炎與李魁的謀反案,最開始,是一首詩。”裴绛說,“不知夫人是否閱覽過衛炎的詩句?”
衛昕透過他的話語,似乎又感覺到父親在将州吟詩作對。衛炎的血肉,在熙甯二年的六月,徹底融化了。
一骨血水,骨頭都是脆的,片片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