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從遠到近,逐漸仰灑正廳房梁,然後投入至衛昕的臉龐。
殘陽嗜血,杜鵑啼紅。
“我父親與他是朋友。”衛昕坦然說道,“自然是讀過的。”
“你讀過嗎?”衛昕蠱惑似地問道。
“衛風宜春色,炎夏配青荷。必涼瑟秋潭,反冬橫刀去。”裴绛說,“衛炎必反。”
“裴大人不愧是讀書人。”衛昕正色說道,“居然深知詞句之奧妙。”
“不敢當。”裴绛說,“夫人對衛炎有什麼看法?”
“才華橫溢,沒想到他居然能弄出謀反的事情。”衛昕正色說道。
“國公爺顯然不是這樣的看法。”裴绛說,“他讓卞夫人住在張宅,與您為伴。這是内有玄機啊!”
“你想升官吧?”衛昕一語中的,“不過用這種方法,恐怕不能入人眼吧。”
“夫人,若是覺得在下不堪入眼,何必召見在下呢?”裴绛說道。
“你很伶俐。”衛昕點頭,“你要是去一趟禦史台,可能就沒怎麼伶牙俐齒了。”
“要是臣子沒有忠言,社稷如何存在?”裴绛說。
“你是忠臣嗎?”衛昕反問道。
張九爺坐着轎子,進入獵豹山。
他仙風道氣,一襲松青道袍,是個讀書人。
張九爺左手拿着拂塵,右手抽着水煙。
啪嗒啪嗒地抽,他抽得不亦樂乎。
進入正廳,乖仔文展屈身行禮,說:“幹爺。”
“乖仔,什麼時候想起老頭子?”張九爺煙不離手,“怎麼把我請上山來?”
桌面上擺着豐富的飯菜,豬油煎油蓋澆飯,臊子面,羊肝餅,兜豬肉,光明蝦脍,鳳凰胎,糖蟹等。
“幹爺,今日陳三領了兩個人上來。”文展眼神流轉,“我想請幹爺掌掌眼。”
“什麼人呢?”張九爺緩緩放下水煙。
“陳三,将那兩個人領過來。”文展吩咐道。
“是。”陳三告退。
“張夫人,經史不能荒廢。”裴绛吹着茶沫,“夫人在敦州待過,那裡的風土人情,想必夫人不能忘懷吧。”
“敦州是農奴問題,農奴生死溫飽尚未解決,還談什麼讀史明理,風花雪月?”衛昕眼神赤熱,“你不是為了穆國公,你是想釣魚?”
“夫人睿智。”裴绛說道。
陳三将丁義與馬鷹領了進來。
張九爺微微眯起眼,看着兩人。
“幹爺,這兩個人說是您介紹的?”文展胸有成竹,“您認識他們嗎?”
張九爺走過去,用水煙杆微微擡起他們的臉。
“喲,這不是小義嗎?”張九爺湊過去。
“見過幹爺。”丁義行禮如儀。
“文展,你這個乖仔,老爹介紹的人,你不信嗎?”張九爺臉色鐵青。
“不是。”文展陪着笑臉,“幹爺别誤會。這是怕山中混了些不幹淨的人。”
“什麼不幹淨?”張九爺說,“我介紹的都是忠義之士,從來不背信棄義。你把老爹的臉放在哪了?”
張九爺生氣得連吸着兩口水煙,平複心境。
然後他又搖了搖拂塵。
“幹爺,這宇文泰軍隊盤踞在山下,已經差不多十多日了。”文展解釋道,“這宇文泰什麼盤算,我不知道啊。”
“你不動就行了。”張九爺放下煙杆,“他們從金城過來,糧食肯定不夠。小看你呢,就不會把糧食帶多。你好好當你的當家就是了。”
“有幹爺說句話,我内心平複許多。”文展摸着胸口,“幹爺,我們先用飯吧。”
“喲,還不快給小義他們松綁?”張九爺說道。
“聽幹爺的話,給小義他們松綁。”文展吩咐道。
一月十七日。
獵豹山營寨。
“我們的人已經進入幾日了。”宇文泰左右踱步,“不會有什麼麻煩吧?”
“不會。”陳良說,“張九爺介紹我們的人進去,就是想歸順主公。民心要穩。”
“嗯。”宇文泰點頭。
獵豹山。
丁義左右摸索獵豹山,自古山中一條路,路徑幽深,且土匪神出鬼沒。
糧草要斷,熬不住了,這些人才會下山的。
通過幾日的觀察,丁義發現堆放糧草起碼有三處。
獵豹山到處都有巡邏,想下手的機會可不多呢。
丁義趁其不備,在糧草堆放處,連着一條麻線,這火折子一點燃,誰也查不清糧草怎麼沒的?
一月二十四日。
獵豹山。
“走水了!走水了!”土匪們争相喊着。
“糧草,快救火!”陳三急忙救火。
丁義與馬鷹打着水桶,撲滅火勢。
獵豹山的糧草損失大半。
“這無端端的,怎麼會着火呢?”文展氣惱道。
“當家,許是存放不當吧。”荀憐說道。
“诶。”文展一把推開荀憐。
丁義走進正廳,荀憐對他暗送秋波。
“小義,你下山去購買糧食吧。”文展說,“一定要小心行事,不要讓宇文泰察覺。”
“是。”丁義準備離開。
小喽啰跑進來,說:“當家,不好了,我們下山的路,全讓宇文泰派人給堵死了!”
“這?诶呀!”文展看向荀憐,“下去。”
荀憐顫巍巍地走下正廳,差點摔倒,幸虧丁義手疾眼快,攥住她的胳膊。
“多謝。”荀憐柔聲說道。
二月初四。
獵豹山的人人無精打采,現在糧食已經沒了,水源讓宇文泰等人切斷了。
想活着?
隻能下山投降了。
文展派一些人守住僅有的幹淨水池。
幾個小喽啰忍不住,在水池邊,扒拉幾口,然後就讓人活生生打死了。
“受不了!”陳三忍不住道,“沒水,斷糧,還殺人!”
“不如我們趁機将文展幹掉!”陳三看向丁義。
“這,這行嗎?”丁義眼神驚恐。
“你他娘的!你和那個荀憐眉來眼去,每晚三更半夜私會。你以為我不知道?”陳三說。
“饒命啊!”丁義磕着頭,“您說,應該如何?”
“勒死他,将他的物件遞給宇文泰。”陳三說,“如何啊?”
小喽啰們亂作一團,争先恐後地下山,宇文泰的營寨旁邊就是湖。
水!
着急就會犯錯。
文展開始醉生夢死。
文定四年,二月初六,寅時。
剿匪行動開始了!
陳三趁着文展不防備,用弓弦勒緊他的喉嚨。文展氣絕身亡。
丁義發出信号。
宇文泰帶着兩百兵士,不受任何阻攔,順利地進入獵豹山,猶如進入無人之境。
陳三讓馬鷹從背後抽刀,陳三兩眼圓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