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琳離開,兩人一時無言。
“逾明,張臻貪的絹布,怎麼恰好就是敦州刺史送給太後的賀禮呢?”衛昕說。
“你是說,有人暗示敦州刺史,陷害你的弟弟?”宇文泰喝着茶。
“若是張臻要貪,怎麼會把絹布恰好就放在府中呢?”衛昕分析道,“就算他是個蠢材,非要把布放在府上,來不及轉移?怎麼就偏偏盯上他呢?”
衛昕的意思非常明确,張臻隻不過是敦州平陽縣的典史,典史在縣衙中是無品級的,負責緝捕與監獄。現在南疆解放,以前敦州的舊吏員全部遣散回家,縣衙的有品級的官員還在遴選。張臻自告奮勇,想回到平陽縣當一個小吏,練練手。
張臻的父親是張年,是敦州司馬。他與敦州刺史古琴沒什麼過節的。
衛昕很快意識到,這件事是沖着她來的。因為她是禦史台的從六品知彈侍禦史,秦公宇文泰的枕邊人,宇文泰的敵對勢力已經盯上她了。
“借刀殺人?”宇文泰一語中的。
“現在當務之急,這張臻可千萬不能死啊。”衛昕看向宇文泰,“這萬一,給他弄個畏罪自殺,我父親這敦州司馬,恐怕是在敦州沒有立足之地了。”
“讓司馬錯來。”宇文泰說,“他是刑部尚書。”
“除此之外,還得派一個中立的。”衛昕說,“大理寺有什麼人?”
“陳庭現在是大理寺從六品的大理司直,掌管覆理禦史檢核事、出使按禦。”宇文泰說,“她與你是同窗,顯然不合适。”
衛昕翻着大理寺人員名單,看到一個名字。
“季泊。”衛昕說,“這個人從我回來,就一直給我上眼藥。就他了。”
“雲舒,你還嫌不夠亂嗎?”宇文泰沒好氣地問,“這個季泊,從你回來,去禦史台當官,他就一直彈劾你。這次你革職,有他一份功勞。”
宇文泰擔憂不無道理。季泊,字浮盞,是大理寺從六品大理司直。他出身寒門,是在敦州崇尚縣人。季泊對秦公夫婦沒什麼好感,他是忠心的保皇黨。宇文泰自封秦公,朝臣紛紛送禮,隻有他,不送賀禮,不寫賀詞,格格不入。
“他是出了名的兩袖清風。”衛昕說,“家徒四壁。這個案子他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的。另外,司馬錯是我姐夫,我看還是不必去了。”
“讓校事府派人監視季泊。”宇文泰說,“看他是不是秉公辦理?順便,看看會有誰聯系季泊?”
未時。
半暖微寒,欲晴還雨。[1]
陰府,正廳。
陰喜在正廳裡踱來踱去。
“别晃了。”宇文娴合上書,“晃得我都花了。”
“秦公府目中無人。”陰喜眼神陰冷,“張家連我姐姐的絹布都要貪!”
“我雖不喜張依。”宇文娴認真說道,“但是這絹布一定有貓膩。”
“什麼意思?”陰喜喝着茶,“合着她是你嫂子,你就為她說句話?”
“自從梁怡嫁進宇文家,泰哥都将她家掏得差不多,用來制造棉衣,軍備。”宇文娴正色說道,“宇文家的吃穿用度一向節儉,上次打南疆,耗費大概五百萬兩銀子。這些銀子都是一筆一筆,清清楚楚的。”
“你怎麼知道?”陰喜說,“又告訴我這些,是為着什麼?”
“從文定一年到文定三年,這軍備,棉衣一半走的是國庫。”宇文娴說,“國庫的錢不夠,泰哥拿梁家的錢;後來打南疆,将國庫,梁家,以及甄家的絲綢都放出去。現在南疆的絹布生意,我哥有意讓那些小布行,活躍南疆經濟。一切都在穩步進行,現在出這麼檔子事?”
“你說為什麼?”宇文娴說。
“你是說,有人陷害張臻?”陰喜說,“從中挑撥宇文家和陰家的關系?”
“是。”宇文娴言簡意赅,“我的意思,你勸你姐姐,這件事盡量息事甯人。要是張依的弟弟出了事,她不是那麼好說話。這八匹絹布根本算不上什麼,大理寺已經派人去查了。”
“你說得矛盾。”陰喜不以為然,“算不得什麼,為何讓大理寺的人查?”
“我怎麼嫁你這麼個蠢貨?”宇文娴眼神冰冷,“我勸你們陰家,還是安分守己的好。太後要是和敦州新刺史攪在一起,攪得泰哥和張依不耐煩了,到時就沒什麼情面了。”
“還有,這張臻可别死了。”宇文娴陰陽怪氣,“北朔四家怎麼沒的?那時,張依在錦衣衛當差,你姐姐還在宮内跳巫舞呢。别弄得大家都收不了場。大理寺的人介入這個案子,不管這季泊如何,他是個實在人,沒必要拿這事引火燒身。”
說完,宇文娴離開。
正月二十三日。
敦州,平陽縣。
下起了雨。
季泊大約二十五歲,若披煙霧,如對珠玉。他身穿一襲月白色刻絲長袍,外披一件鴉青色披風。
張府。
季泊敲了敲門。
林管家打開門。
季泊行禮如儀,說:“下官是大理寺司直,特意來拜望張司馬。”
林管家将季泊迎了進去。
正廳。
“季司直。”張年滿面愁容,“這絹布八匹,如果判下來,信臣是什麼罪名?”
“如果是收受賄賂,因為是八匹,判處一年監禁。”季泊坦誠公布,“張臻以後恐怕是不能做官了。”
“季司直,這布是他買來的。”張年認真解釋,“怎麼是貪的呢?”
“這件事,我會調查清楚的。”季泊正色說道,“現在張臻在哪裡?我要審問他,現在衙門沒有開,對接的縣令還沒上任。”
“在軍營裡。”張年将一個包裹遞給季泊,“這些是日常衣物,麻煩季司直檢查,帶給信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