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叙詩。”阿忠微微低頭。
白承約癱軟在茅草堆上,雙目失神,一時說不上話。
“他為何将我托付給白叙詩?”白承約問道,“既然他是東宮太子,為何讓我們母子淪落在外,難道我們見不得光嗎?”
“少爺,惠獻太子的子嗣凋敝。”阿忠說,“凡是在東宮出世的孩子,就沒有活得過五歲。按道理來說,孩子在東宮,這樣較好的環境生活,不會有這樣的事情。後來,惠獻太子查出,東宮房梁結構的木質材料有問題。他隻能在外面莊子養了些女子。”
“你母親,就是其中一個。”阿忠認真回憶,“他們真心相愛。這件事情,讓窦太後,就是當時的章懿皇後知道了。惠獻太子害怕窦太後殘害相宜,他與白叙詩是好友,隻能拜托白叙詩,照顧你母親。白叙詩與他商定,對外聲稱相宜是白叙詩在外養的女子,準備嫁進白家做小夫人。”
白承約沉默不語。
“青龍一年,惠獻太子的生母宋婕妤做厭勝之術,詛咒章德皇帝與章懿皇後。”阿忠感歎道,“她的孩子是儲君,她用得着這樣明顯的手段,去害章德皇帝和章懿皇後嗎?這明顯是一個幌子,章德皇帝為了打擊東宮勢力。更何況,大周實行子貴母死的制度,這宋婕妤遲早是要除掉的。”
“後來呢?”白承約聽得津津有味。
“惠獻太子因為宋婕妤的事情,讓先帝冷落。這是他一生中最痛苦的事情了。”阿忠說道,“你母親鼓勵惠獻太子振作起來。幾個月後,你母親有了身孕。”
阿忠不敢再說下去。
“說啊。”白承約皺着眉頭。
“白叙詩是個不要臉的。”阿忠咒罵道,“有一個月,惠獻太子沒有來,他對你母親......”
“你母親為了保住你,委曲求全。”阿忠說道,“青龍二年,你出生了。惠獻太子已經走出壓勝風波,他在松山附近找了一處房子,并派東宮侍衛暗中保護你們。結果他要接你們去新住處的前一晚,你母親出事了。”
“有幾個盜匪将相宜殺害。”阿忠說。
“白叙詩?”白承約搖晃着阿忠,“為什麼?他派人殺了我母親,又把我抱回白家,就是為了威脅惠獻太子嗎?”
“是。”阿忠說,“他們夫婦二人想置你于死地,但是又想拿你去掣肘東宮太子。隻有你在白家,惠獻太子就會言聽計從。”
“你為什麼現在與我說這些?”白承約幡然醒悟,“為什麼不早說,現在才說?”
“因為白叙詩想要殺你。”阿忠面不改色,“潘順與白叙詩合作,表面是想要立你為皇帝,廢黜寶運皇帝。但是潘順的目标遠不止此,他要将秦公府一家趕盡殺絕,然後再對劉氏子孫斬草除根。而你,你是東宮太子的子嗣,就是皇孫。他們都死了,潘順就是皇帝了!”
白承約微微張口,他從出生到現在,一直在給别人做嫁衣!白叙詩,他名義上的父親,從頭到尾都在算計他。
他們口口聲聲說,為了大周皇嗣,為了江山社稷,統統都是假的!白叙詩讓他揭發衛昕的身份,打擊宇文泰的勢力。這個慈愛的“父親”裝模作樣将他扶上馬,然後輕而易舉将他拉下馬,最後他會落得個身首異處的結局。
憑什麼?
憑什麼!
“我憑什麼相信你說的!”白承約雙眼通紅。
阿忠有備而來,他在懷裡拿出一封信,還有一個信物。
“少爺。”阿忠說,“這封信是惠獻太子自戕前寫給前江州刺史衛炎,這個是朱雀令的符。”
白承約淚如雨下,打開一張信紙,手感厚實。原來的信紙破破爛爛,筆迹不是很清晰,但是藏信人重新将信紙,和新信紙用漿糊黏貼在一起。
信上寫道:西寺(衛炎的字),孤走了。孤實在不該輕信白叙詩這個人,他詭計多端,說朱雀民兵将會歸為東宮。現在,孤敗迹已露,多年的改革付之東流。孤不放心的是承約,他是孤的血脈,一直寄養在白家。麻煩衛兄多去白家走動,派人保護承約。他是個可憐孩子,自幼喪母,如今孤要離去了。劉隆絕筆。
“我真是惠獻太子的孩子。”白承約說,“為什麼衛炎不與我講?”
“诶。”阿忠又歎了口氣,“白叙詩有意盯梢,且你不喜衛炎的靠近。你本來是有機會當皇帝的。章德皇帝死前,曾經密诏衛炎,讓他當顧命大臣,扶你做皇帝,取代宣景皇帝。結果白叙詩與章懿皇後搶先一步,篡改遺诏。在宣景皇帝繼位之後,就清算衛家與李家。這封信是衛炎交給我保存,目的是讓你知道真相。”
“少爺。我是衛炎派來保護你的。”阿忠說道,“張夫人的确是衛昕,這是事實。想必你和白叙詩查了很多。現在,我求你,看在這麼多年衛炎讓我保護你的份上,放過衛女郎吧。你還有機會,做皇帝的!”
“現在的皇帝是寶運皇帝。”白承約不以為然。
“秦公與寶運皇帝已是勢同水火。”阿忠說,“若是秦公有一日廢了寶運皇帝,少爺,你就有機會了!”
白承約眼神發亮,問:“我該怎麼做?”
“少爺,現在是你選擇,是幫助秦公府,還是選擇白叙詩的時候了!”阿忠說,“我做事從來不強求,既然少爺你已經知道真相,你自己決定吧!”
天空中炸出一個響雷。
雨還在不停地下。
“好。”白承約當機立斷,“我們從哪裡開始?”
“少爺,我們從你的心開始。”阿忠說,“你隻要按着你的心走,一切都會成功的!”
張宅,書房。
芸香推門而入,看向衛昕,然後點了點頭。
衛昕笑容意味不明。
“主子,事情已經辦妥了。”芸香說道。
“嗯。”衛昕捂着嘴,“他信了嗎?”
“半信半疑。”芸香說,“白叙詩是真的殺了相宜,現在想利用白承約的身份,扶一個傀儡皇帝,然後再殺了他!”
“真沒想到!我是真沒想到。”衛昕微微扶着額頭,“父親竟然派忠叔保護這個傻子!那封信,我現在才知道,原來父親是東宮的人,東宮敗落了。白承約進了白家宗譜,他會是惠獻太子的小孩!那沈約養的小女孩,妙玉。還有現在的白承約,都是廢太子養在外面莊子的女子所生!”
衛昕将信紙放在臉上,說:“我隻顧着鬥敗顧家,窦家,陳家,王家,還有北朔前四家!一直沒有将這小小的白家放在眼裡,原來他有皇孫在手,我原以為父親的禍患,是因為章德皇帝想要提拔他為顧命大臣,還有他看見窦歡偷情,以及窦歡毒殺先帝的事。”
衛昕忽然意識到,父親的這封信,才是衛家真正的催命符!衛炎是要保住東宮的血脈,白承約是皇孫,若是籌謀得當,窦太後和宣景皇帝就沒有任何施展的空間了!
天不逢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