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些年,衛昕與他在一起,已經逐漸熟悉他的話語。兩句話往往是内外相通,如果答案不精心些,稍有不慎就會猜錯意思。
“邵海隻是不合時宜。”衛昕粲然一笑,“山不讓塵,川不辭盈[1]。秦王要得天下,就要容得下邵海之流;若是他有非分之想,找個理由殺他便是。”
“雲舒的話語,總是酣暢淋漓。”宇文泰說,“他們讓我暫時不要廢黜小皇帝。”
“我也是這麼想。”衛昕說。
“那好。”宇文泰笑容溫柔,“我也想聽聽你的見解。”
“廢黜皇帝。”衛昕說,“這意味着,你又要在劉姓宗室裡,挑選一個孩子。你是秦王,無論陛下是否禅讓,名義上你離那個位置隻有一步之遙了。實際上,你就是天子了。”
“但是他想要殺我。”宇文泰說。
“你要廢黜他,是皇帝想要謀殺秦王。”衛昕攤開手,“一,皇帝埋伏一百名刀斧手,意圖刺殺秦王,若非這雨,讓秦王得以轉圜,恐怕秦王真是叫天不應;第二,以此為借口,廢黜寶運皇帝,朝臣們就會認為秦王無能,以後還怎麼屈服于秦王的威名下呢;第三,廢黜皇帝,另立新君,萬一劉氏宗親生什麼幺蛾子,秦王你如何收場?”
“雲舒。”宇文泰眼神倨傲,“我實在是吞不下這口氣。”
“那就等。”衛昕說,“陛下現在比你還急呢。你什麼都不做,他就心裡發毛。人一旦害怕,就會做出些倒行逆施的事情。這樣,主動權就在我們這一邊了。”
“明白了。”宇文泰摸着她的臉,“愛妻向來出人意料。”
“油嘴滑舌。”衛昕蹭着他的手心。
皇宮被左右金吾衛,左右監門衛,圍得像個鐵桶一樣。
寶運皇帝身邊的宮女宦官全是換成宇文泰的人。
校事府。
福澤讓校事府連番酷刑,折磨得精神錯亂。
“如何啊?”郭濟看向他,“福澤公公感覺如何啊?”
“饒了我吧。”福澤痛苦不堪。
吏員将供詞遞到他面前,說:“招嗎?”
“我招。”福澤說,“陛下與楚王劉維,還有太史恩,傅澈幾人,要除掉秦王。”
“何時舉事?”郭濟問道。
“六月十五日。”福澤上氣不接下氣,“申時。本來是計劃七月份的,陛下實在害怕,就提前了。”
錄事将供詞記錄完畢,拿到福澤面前。
“畫押。”郭濟說。
“我畫。”福澤趴在地上。
六月十九日。
寅時。
左右金吾衛,禦史台官員分别前往劉維,太史恩,傅澈家中,捉拿劉維,太史恩,傅澈以及家人,進入禦史台審問。
經過禦史台官員的五日五夜連番審訊,劉維,太史恩,傅澈已在禦史台當場畫押。
六月二十五日。
巳時。
秦王府,正廳。
“杜文。”宇文泰正色說道,“劉維,太史恩,傅澈挑唆聖上謀害秦王,視國家無物,喪心病狂。理應千刀萬剮,誅滅三族。”
“是。”杜文領命而去。
皇宮,宣德殿。
劉沖在正殿内嚎啕大哭。
消息傳入秦王府。
“他還好意思哭?”宇文泰眼神倨傲。
七月一日。
戍時。
皇宮,宣德殿。
皇帝劉沖穿戴整齊,他穿着象征着皇帝的朝服,就是那件日月星辰十二章的服飾[2],手拿環首刀。
無論是朝服,還是刀,那是皇帝的象征。
他打開宣德殿正門。
“陛下。”暫領左右金吾衛大将軍的陳良轉過身來,“夜已深,陛下為何不歇息呢?”
“朕是大周天子!”劉沖舉着刀,神情激動,“你們是大周将士,應該與朕一起,讨伐宇文泰這個亂臣賊子!”
劉沖走出來。
“快,快攔住他。”陳良想要捉住劉沖。
其他金吾衛将士一擁而上。
“快,禀報秦王。”陳良看向一個士兵。
宇文泰得知消息,立馬穿好朝服,衛昕給他戴上王冕。
“小心。”衛昕說,“陛下有可能想要魚死網破。”
“知道了。”宇文泰吻着她的額頭。
宇文泰坐上車,半炷香時間,來到宣德殿。
“秦王。”陳良說,“我們已經将陛下扣留。”
“帶回宣德殿吧。”宇文泰說。
宣德殿。
“給陛下松綁。”宇文泰吩咐道。
劉沖突然發了狠,拿着刀,想要徑直跑到宇文泰面前。
“保護秦王。”陳良等人說。
“讓開!”宇文泰說,“快讓開!”
來不及了。
劉沖立馬扔下刀,脖頸碰到一名士兵的刀刃上,倒在地上。
他是求死!
“太醫!”宇文泰推開士兵,來到劉沖旁邊,用手帕包裹着劉沖的脖子,“傳太醫!”
劉沖吐着血泡,牙齒都沾滿血。
他在笑,他在嘲笑宇文泰。
劉沖沒了氣息。
宇文泰腦子炸開了。
小皇帝就死在他面前!劉沖是在求死!
他要背負一個弑君的罵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