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指尖敲擊在長椅的扶架上,發出規律而清脆的聲響。
華服男子居于高座,眉目鋒利,通身之勢如猛虎下山,凜冽逼人。
立在書桌前,城主府大管事葉無細細述說着從城民各處收集來的連雲山異狀,最後道:“唯有經過連雲山的跑商和路人感受到地龍翻身,而城中一無所覺。”
一個人可能會說謊。
可十數位四面八方而來,從無交集的人前後都提到連雲山地動之事,不能夠不謹慎待之。
“地動十五日,諸多路過者皆進城問詢,此戶卻巋然不動,安然久住。”
禀告盡後,他沉默的立在書桌前,等待桌前狀似漫不盡心翻閱紙頁的華服男子,也就是此城最高主宰。
滁州王,陸長赢。
即使對方神情淡然,也必定是将此事放在心上,葉無比誰都了解,自家王爺有多護着城池與城民,絕不會允許有妖人異士在州城中玩弄把戲,興風作浪。
陸長赢心中流轉之事,也正如管事葉無所想,他嘴角噙出一抹帶有血腥氣息的冰冷笑容,似乎是回憶起某些趣事:“我記得上一個在州城裡自封為“神”,騙取百姓錢财的家夥——”
“他揚言要以烈火架燒童男童女,可得神燼以治百病,被您投了鍛造爐,骨灰随風撒。”葉無笑了:“别說,那塊地青草長的還挺好”
陸長赢從椅中直立而起,放下探子處收集來的楚辭畫像。
随意攤開在桌上的圖中,女娘眉眼含笑,朱唇微啟,透露出慵懶典雅的氣質,宛若春風三月桃姝芳菲。
“倒是個好模樣,陸星乘見了怕是連自己姓什麼都望了。”
葉無偷觑他的臉色道:“說起來,小王爺——”
在外面這麼久了,是不是該找回來了。
恐怕城民還以為小王爺為女娘一擲千金,被王爺趕去中都讀書了,誰能想到金尊玉貴的小王爺這會兒流落街頭,說不定飯都吃不上。
好歹是自己看着長大的孩子,王爺不心疼,葉無還心疼,滁州地臨邊域,時常有外邦人出入,萬一有什麼危險——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葉無心裡剛起這個念頭,王爺冰冷而帶有鋒利氣息的聲音便傳進耳中。
“昨夜陸星乘造了個假文書出城,明是官道上走的好好的——”
陸長赢微微挑眉:“不知如何,就錯路錯上連雲山,一頭紮進這個楚家牧場裡。”
這消息葉無才知道,蹙眉驚疑:“他們竟敢挾持小王爺?”
果然有問題!是外疆探子還是不軌亂黨?
那些潛伏侍衛是幹什麼吃的?!竟眼睜睜看他進去!
“無妨,”陸長赢的聲音平穩冷淡,光影勾勒出他側臉俊朗冷峻的輪廓,那線條甚至帶着一絲冷酷意味。
“肆意張狂,揮霍浪費,不知城民之苦,那就讓他過一過城民的日子。”
态度冷硬,他絲毫不因子侄可能被人捏在手裡而動搖:“也該讓他吃吃苦頭。”
葉無欲言又止:“……小王爺的苦也該吃夠了吧。”
他也不過就是……文不成武不就,在女色上略有瑕疵,其餘并無大錯。
王爺以貌美女娘為餌料,騙他私奔,又命女娘攜财逃走,讓小王爺流落街頭,而今更是落到賊窩也不管了。
不管王爺心疼不心疼,葉無着實有些心疼,小王爺心思單純,這次又吃足苦頭,想來也該改掉這毛病了。
陸長赢側首:“心疼他?那不如這苦你來替他吃?”
葉無不敢吱聲。
……
地龍翻身之時,陸星乘先是被吓住,欲逃出求生。奈何這群牧場裡的怪人跟沒事人一樣,罔若未感這地動山搖的可怖之景,項一還嫌他吵鬧,順勢給了他一手刀。
清醒後的陸星乘:……
楚辭擡手替躺在扶椅上才醒的少年理了理衣衫,冁然一笑,關切道:“沒事吧。”
陸星乘頓時暈暈乎乎,有些找不着北:“無妨無妨,小事。”
笑靥如花的楚姑娘真是仿佛在人心尖尖兒上塗蜜。
但很快他就不這麼想了。
直到陸星乘被擠擠攘攘的推上馬車,他都沒回過神來。
怎麼回事?
怎麼就成這樣了,他不是牧場的客人嗎?
就算像之前被騙财,好歹自己還能脫身。
現如今這麼多小子把他團團圍住,别說逃跑了,就是往旁邊歪上兩步都會被推回去。
不知道這車是向哪方走,到地方停下後,那個領頭的臭小子領着幾個人從車廂尾部卸下許多木桶,硬往他手裡塞了兩個。
陸星乘雖不受舅舅待見,也是王府錦衣玉食養出來的,雙手白淨細嫩,不見一點老繭。
明明都能看出來,他比這群小子要大上幾歲,别說打上一架什麼的,這群小子推他竟跟推小雞崽似的。
着實可惡至極!
陸星乘抗拒不接:“這是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