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下蛋。
熱愛下蛋。
家家戶戶都有,誰也不缺,雞蛋鴨蛋不再能攢着換銀錢了,直接進了主人家的肚腹裡。
吃食上好了,小娃娃們也比往年要肉乎些。
進城的異域商賈同樣感受到了這股寒冷也掩蓋不住的喜悅與生機。
庫利商隊來自月然,已經在大魏數個州城中周轉數月,滿載貨物,隻等在滁州歇腳幾日,啟程返鄉。
第一次随商隊出行的阿爾勒看什麼都新鮮。
“我還以為滁州很窮苦呢。”
商隊領頭正是他的親二叔。
二叔搖搖頭,示意他住嘴:“莫叫城内人聽着這話。隻是偏遠了些,貧瘠的土壤會長出更堅強的根苗。”
阿爾勒:“我們還有一車有空餘,可以在滁州也進些新鮮東西?”
二叔唇角微勾,隐有笑意:“因近邊域,滁州城的吃食玩俗與我們部族有一定相似。州城中三大牧場同樣富有盛名。”
哦,阿爾勒懂了,這裡的東西對月然貴族來說,并不新鮮。
盛産畜牧牲禽,可這必定也是比不過他們月然。
月然人陪伴牛羊們尋覓肥美水草,放牧于荒漠野原,養出來的品質一等一的好。
少年不知地厚天高,這樣想着,便有幾分輕蔑。
不還是窮苦邊壤。
他大喇喇找二叔支取銀錢,出去溜轉一圈。
他随意拉住一城民詢問,滁州有什麼有意思的地方。
此人搖頭晃腦,吊兒郎當,似是個賭鬼,想了想道:“順着這條街往前,吉祥賭坊,東三桌賭大小處,有個模樣嬌美的姑娘,這會你去還趕得上她最後一盤。”
阿爾勒不解:“她賭術很厲害?”
賭鬼搖搖頭:“她買大,你就買小。她買小,你必須投大,包你高高興興赢一把。記住,隻能跟一局,多了賭坊也不讓。”
阿爾勒:……有毛病?!
他順着賭鬼說的路往前走。
路過賭坊并未進去,繼續向前。
隻聽嘩啦幾聲,似是瓦片掉落,兩團黑影飛快一閃而過,都沒看清究竟是什麼。
一位富商打扮、體型圓潤的中年男子與幾位随從滿頭大汗的迎面跑來,那中年富商上氣不接下氣,邊跑還邊喊:“黑将軍!将軍手下留情!莫要再欺負白羊了!”
這滁州城民是不是都有點什麼毛病。
阿爾勒繼續往前,逢見牲市,他有了點興趣,轉頭進去。
一進去便挪不開眼了。
這婦人攤前一排的雞,明明被五花大綁,卻不妨礙它們精神抖擻,目光銳利,威武又雄壯像戰士一樣!
那老頭牽着的羊,體格高大卻身姿輕盈,連側躺的動作都那麼優雅。
天!
角落裡拴着那匹棗紅大馬!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清潤又靈動的眼神,跟會說話一樣,馬鬃好像流動的棗色絲綢。
阿爾勒直勾勾盯着棗紅大馬,腦子都已經不轉了,裡面空蕩蕩的隻有兩個字——
“買它!”
次日商隊出發。
二叔在商隊最前等了許久,都不見阿爾勒過來,終于在商隊唯一空置的貨闆車前尋到侄子。
這會兒闆車已經不空了。
兩排威武肥雞被牢牢捆束在上面。
闆車欄上系着一隻咩咩叫的羊。
阿爾勒正如癡如醉的給棗紅大馬梳毛。
他沉迷其中,好一會兒才發現有人站在身後,瑟縮了一下:“二叔……”
商隊領頭盯着這車牲禽看了許久:“你自己買的?在滁州牲市?”
阿爾勒老老實實點頭,心虛道:“也就買多了……一點點。”
完蛋了。肯定會被二叔罵,花錢買些月然滿大街都是的牲禽。
阿爾勒垂頭喪氣的想着,卻聽二叔沉着厚重的聲音道:“好小子。商隊晚一些出發,你與我同去牲市看看,如果都是這樣的,再多買幾頭回去配種。”
…
東方家的忠仆也終于趕到了滁州。
他奉上備好的銀兩和行囊:“主君,是我等考慮不周,令主君置于險地,此次前來,特尋一隊武藝高強的镖師護衛,與您一同前往月然。”
東方肴摸摸自己大了一圈的臉盤,沉痛道:“月然先不去了,我在滁州再留些時日。”
寫出好詩,不是隻有走遍大漠邊疆這一條路。
吃遍州城美食也可以。
他靈感爆棚啊。
與此同時,京都、江州、錦州等多地的小報在熱門人物“東方先生”的消息斷了一月之後,刊面上重新出現他的消息。
“東方先生途滁州,遭盜挾持,天佑脫險,性豁達未改。”
“偶遇舊友,笑語相迎:“兄台安好?此難何懼!”友笑答:“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遂并肩遊街,品滁州佳肴,樂而忘返,傳為美談。”
【後頁附詩作《遊滁州記》、《十一月十日夜與阿圭同食炙羊肉有感》、《食鹜湯作》、《城原牧者》】
京都之中,某女子詩社内。
一群衣着華貴的女娘分席而坐。
“太好了!我就知道東方先生一定會沒事的!”
“謝天謝地,老天保佑東方先生平平安安,幽蘭,記得提醒我要去廟裡還願。”
“這個阿圭是誰?她不是第一次出現在先生的詩作裡了。我記得先生還有一篇《食滁州蒸餅有懷.春日贈阿圭》”
“滁州的廚娘?”
“滁州城有什麼好的,竟叫東方先生如此歡喜,不如回京都來,斷不會發生這賊匪劫掠之事!”
滁州并未有小報,但老爹有錢,成圭跨州城買上幾本也不是難事。
何況消息的源頭東方肴就住在他府上。
成圭翻閱着刊文,又側掃一眼滿臉沉醉啃着雞爪的東方肴,神色一言難盡。
上面寫的和面前真是同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