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江州關道出發,往東南方向行二百餘裡,乃是另一座城池。
蒼州城。
明光牧場在滄州城經營百年有餘,東家由祖至孫已有三代,依靠牧場禽種品質優良,數量繁多而聞名。
作為明光牧場這一任的東家,明渝自認為跟随于祖父,受教于父親,得以擔重任,也是經曆過諸多風浪。
這一天,他接到了一筆奇怪的訂單。
當時夜幕低垂,明渝正坐在書房中算賬,忽聞窗外有異響,仿佛有人在重重敲擊窗。
明渝訝然,剛想起身推窗,已然察覺出不對勁。
他的書房可是在二樓,外窗懸空,是誰在外面敲窗?
隻聽一個嬌柔婉轉的女音道:“請開一下窗。”
明渝警惕起身,悄悄摸出抽屜中的匕首,腳步無聲的向窗邊挪去。
那道怪音沒等到動靜,又換了一道清朗少年音,聞之都能想象出一位風華正茂少年郎:“請在内之人開窗,我有要事當面相商。”
明渝聽他聲音轉換,已覺古怪萬分,疑心倍增,哪裡肯開,反而轉身尋了個竹枝橫于窗扣之上,卡住開扣,以防其闖入。
窗外的聲音漸漸失去了耐心,又變換為威嚴低沉的男子聲音,敲擊窗軒的力道也越發重了起來:“裡面的人開窗!我是來談生意的!”
談生意?
誰家談生意半夜從窗入,還音色多變,如鬼似魅?
明渝利落的拔出長劍,悄悄推開另一方向的側窗,打算繞過去突襲。
他倒要看看這個妖人玩的什麼把戲!
誰知側窗一開,他還沒來得及出去,一隻碧色鹦鹉已經殺氣騰騰的撲進來,劈頭蓋臉的扇在明渝臉上:“都說了開窗開窗!你丫沒聽到啊!非逼我沒素質!”
明渝躲避不及,往後一仰倒,腦袋重重磕到地闆上,當場暈了過去。
時間緊,任務重,牧場主可是說了,能夠當日将任務傳達到有額外的零食補貼。
碧色鹦鹉頓時急了,哪裡還肯給他緩口氣兒的時間,兩隻翅膀左右開工,往明渝臉上招呼過去。
明渝在雙頰劇痛中醒來,還未定住神,睜眼一看就是一隻怒瞪着自己的鹦鹉。
“你這人怎麼這樣,明明還裡面還不開門,我都說“請”了!”
明渝兩眼發直:“……”
碧色鹦鹉展開翅膀,從翅縫中落出一張卷起來的紙條,道:“我家主人要訂豚豬兩千頭,這是定金,後日自然有人來領,聽清楚了嗎?”
明渝:“……”
碧色鹦鹉懊惱:“完了,是個傻的。”
明渝仿佛在夢中:“……你家主人是誰?”
碧色鹦鹉見他還能溝通,也舒了口氣:“主人姓楚。”
天下姓楚之人甚衆,明渝很快聯想到之前以神禽異獸出名,又借用奇葩故事宣揚自己,鬧的沸沸揚揚的楚家牧場。
“……楚家牧場?”
名聲好壞暫且不論,至少牧場的名氣确實出衆。
“嗯呐,”鹦鹉說:“我走了,記得準備啊!!!”
話音剛落就振翅一飛,消失無蹤。
明渝尚且有幾分懵,如果不是手中的巨額銀票,恐怕會以為是自己太累了做的一場夢。
定金已收,繞是他再驚詫,次日回過神來,也要打起精神準備好交付的禽貨。
兩千豚豬不是個小數目,哪怕是要人來驅趕,也得出動至少幾十個大漢。
明渝很想看看這個楚家牧場的廬山真面目,他做好禽貨出舍準備後,一直留在牧場中,等待來人。
日已西斜,還未見到人影,就在明渝都已經懷疑究竟有沒有人來接貨時,他的視野裡出現了一個身影。
毛發蓬松柔軟如同雪團,形單影隻,但速度極快,幾乎是眨眼間就拉進距離,來到明渝面前。
明渝眼前一亮,好靈秀的白羊。
等等,他忽然反應過來,據傳聞——
明渝的視線凝到白羊身上,往後望,又再度轉回來,确定隻有一隻羊。
白羊脖頸上垂挂着一個墨綠綢布袋,跪伏在地上歇兩口氣,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一種要死不活的疲憊感。
一隻黑色八哥盤旋而至,輕輕落在它的背上,對明渝說:“别找了,接頭人就是我。”
八哥往下望了一眼:“哦,我替它說的。”
明渝:“……”
八哥道:“有水嗎,渴死了!”
明渝吩咐長工送一瓢水過來,親自接過,遞到白羊嘴邊。
八哥怒道:“傻叉!渴的是我!”
白羊才不管它,低頭爽快暢飲清水。
明渝望着它倆,久久不言。
祖父,父親,禽畜成精了!
說句誇張些的話,江州城中的豚肉吞吐量,十之八九皆在楚家牧場。
越是賣出的多,各處酒樓食肆越是覺出豚肉的好處來,既不像牛肉價貴難得,又不似羊肉腥臊,随便以輔料清炒,就是一盤鮮香嫩滑的葷菜,人人皆愛。
剩下那十之一二的少數,以各種因由拒絕楚辭的購買,也無大礙。
但憑豚豬銷量,楚家牧場每日進賬流水在江州、滁州諸多牧場中也能排進前三了。
既然内部供給不足,楚辭考慮開辟外源,距離江州最近的州城,不是她的大本營滁州,而是蒼州!
這一次下單,也正是楚辭的嘗試。
攤子越來越大,人手方面又開始捉襟見肘。派誰去接貨這個問題,楚辭也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