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光線裡,江羽秋歪頭睡得很沉,下眼睫毛絨絨的,像湖沼冒出來的一叢蘆葦。
他對施聞欽毫無保留地敞着肚皮,一點戒心都沒有,仿佛施聞欽是很值得信任的人。
施聞欽喉嚨咽了咽,覺得江羽秋信任自己也是應該的,他正派的長相、寬仁的氣度,是會輕易獲得别人的好感與信賴。
既然江羽秋這麼信任他……
施聞欽小心地拉起江羽秋的手,很不熟練地将江羽秋睡衣的袖子從手臂上褪下來。
這不是一個簡單的工作,當施聞欽托起江羽秋的腦袋,拽着衣服領口從江羽秋身上撤出來時,額角冒出了不少熱汗。
江羽秋大概感到不舒服,眼皮動了動,隐約有醒過來的迹象。
施聞欽定在原地,呼吸都不自覺放輕。
江羽秋側了側頭,細軟的頭發在施聞欽手掌掃了兩下,就不再動了。
施聞欽這才敢吐出一口氣,趕忙把江羽秋的衣服扒下來,還順手疊好,放到書桌上。
他下床去拿自己的衣服準備給江羽秋套上,摸着黑翻找了一會兒,找到之後轉過身剛要返回,江羽秋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
江羽秋感覺身上光嗖嗖,寒氣直往身上鑽,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發現沒穿衣服。
他支起上半身,看到床下那個高大的黑影,大為光火,“你幹什麼呢?”
施聞欽覺得自己是有理的,但江羽秋這麼一質問,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氣短了三分。
“為什麼脫我衣服?”江羽秋沒好氣道:“我要是感冒了,你替我上班?”
施聞欽為自己辯解,“是你,讓我,脫的。”
江羽秋眉頭緊擰,眼睛瞪圓:“我什麼時候讓你脫了?”
施聞欽振振有詞,“剛才,我說你,衣服過敏,你讓我脫。”
江羽秋第一個反應竟然是,施聞欽能連着說四個字了。
随後被吵醒的火氣又頂上來,他直覺施聞欽是在狡辯。
“就因為你過敏,我就得脫光,還跟你蓋一條被子?”江羽秋雙眼冒火:“我又不是變态,怎麼可能說這種話!”
談判桌上,條理清晰,氣場強勢的施總,在這一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面對江羽秋的怒火,施聞欽呆滞無言。
江羽秋命令:“把我衣服拿過來!”
施聞欽遲緩了幾秒,走上前,把手裡的衣服遞給了江羽秋。
江羽秋也沒看清衣服是誰的,直接套在自己身上。
施聞欽以為他會借題發揮,今晚不讓自己睡床,沒想到江羽秋穿上衣服後,倒在床上沒多久又睡着了。
施聞欽:……
确定江羽秋睡死過去了,施聞欽才輕手輕腳地爬上床。
江羽秋穿着他的衣服,又是那副毫無防備的樣子,身上還帶着他的氣息。
施聞欽慢慢把江羽秋抱到懷裡,心裡想,床太小了,兩個人隻能這麼睡,可不是他願意讓江羽秋白白占自己的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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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來,江羽秋才發現自己穿着施聞欽那件洗抽水的羊毛衫。
昨晚模糊的記憶瞬間湧上來,他還以為那是在做夢,沒想到施聞欽大半夜居然真把他衣服扒了。
施聞欽在裝睡,任憑江羽秋怎麼叫他,他始終雙眼緊閉。
江羽秋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穿着施聞欽的衣服下床去衛生間洗漱。
等江羽秋出來,床上的人還在睡,這下江羽秋十分肯定他是裝的。
江羽秋走過去,用通知的口吻說,“你昨晚不顧我的意願,給我換衣服,罰你200塊。”
聽到江羽秋拉開椅子,接着是打開抽屜的聲音,施聞欽稍稍掀起一角被子。
江羽秋果然在記賬。
通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施聞欽對江羽秋有一定的了解。
江羽秋不是一個喜歡找後賬的人,一旦蓋棺定論,就不會再揪着不放。
确定他不追究昨晚的事了,施聞欽這才敢起床去衛生間。
把罰施聞欽的200塊記到賬本上,江羽秋給施聞欽煮了倆雞蛋,囑咐他——
“我買了一箱全麥面包,估計上午就能送過來,你記得給快遞開門,餓了就打開吃。”
說完拿上鑰匙就離開了。
出租屋就留施聞欽一個人,他百無聊賴地望着江羽秋離開的背影,等人消失了,他才去廚房,擰着眉把那倆水煮蛋吃了。
十點多鐘的時候,快遞員把面包送上門。
施聞欽已經餓得不行,打開箱子,咬了一口全麥面包,又露出想吐的嫌棄表情。
中午江羽秋給施聞欽訂了一份皮蛋粥,還有一個烤紅薯。
江羽秋覺得自己對施聞欽不錯,他不愛吃味道太甜的面包,就給他買了一箱全麥面包,不喜歡重油鹽的外賣,給他點清淡的粥。
但施聞欽還是很作妖。
江羽秋下班回來,施聞欽突然遞過來一張紙。
紙上貼着透明膠帶,每條膠帶都粘着一根頭發,一共八根頭發。
江羽秋皺眉:“這是什麼?”
施聞欽說,“我掉的。”
江羽秋無語:“給我這個幹嘛?”
施聞欽重複:“我,掉頭發了。”
他的表情很嚴肅,眼神也帶着控訴,像是在指責江羽秋沒有好好養護他,讓他又是脈搏虛弱,又是掉頭發。
江羽秋閉了閉眼,“……誰不掉頭發?”
施聞欽說,“我以前,不掉。”
江羽秋斜了他一眼,“你又不記得以前的事,搞不好你以前一大把一大把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