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大巴車還沒有開出市裡,開五步就會碰到紅綠燈和減速帶,人類的活動促成了食物的相聚,氣味的離合類似湖水波動,清新有之,腥鹹和酸刺亦有之。
沈殊睜開眼,閉目養神的一會兒時間裡她沒有睡着,感覺到耳朵裡多了一隻耳機,迷迷糊糊地問他,“怎麼了?”
“有人給你送藥。”陳應鐘如實轉達,補了句,“可能是暈車藥。”
沈殊微張着嘴巴,蚊子哼一般“嗯”了一聲,說着,“出發前吃過了。”
陳應鐘低頭檢查歌單,他口味很雜,古典樂喜歡聽大提琴曲子,對搖滾沒有偏好,但喜歡一支叫H.I.M的芬蘭搖滾樂隊,流行歌曲就是通常大家都喜歡的那些,有快有慢,擔心突然播放快節奏、高情緒的歌,會驚擾到正在入睡的人。
難得安靜下來。
沒過多久,大巴車駛上高架橋,機場就在不遠處。
車内開始躁動,提前互相喊醒。
有同學在後排突然提議說,我弄個面對面建群吧,大家都進來,把備注都改成自己真實姓名和班級,旅途中遇到任何事情就在群裡說。
一霎時,車廂内全是“嘀嘀嘀”的消息提示音。
坐在沈殊身後的男同學興奮的站起來,俯視角沒發現沈殊剛進入熟睡,亮着手機屏幕問她,“沈殊,這個是你嗎?我加你好友啊。”
沈殊頃刻間被驚醒,控制不住地下沉着眼皮,下意識地吞咽喉嚨,好像還沒分清她人在車上不在家裡,茫茫然回過頭,聲音稚嫩又無辜,“那個、不是。”
陳應鐘不知道什麼時候戴上了黑色鴨舌帽,一道光從車窗玻璃的縫隙忽閃而過,他不耐煩的飛快閉眼閃躲,頭也不擡地說,“她沒進群,我來拉。”
陳應鐘拿出手機,找了一下面對面進群,他微信隻有認識的同班同學,沒多少人,也沒用過這個功能,新進入時,群裡全是在用表情包打招呼。
沈殊頭像是粉色底朝左伸出圓手的哆啦A夢,微信名就叫special SQ。
一眼就能辨認。
剛進群一秒,她就收到蹭蹭蹭好多條添加好友申請的提醒。
“我拉你了。”陳應鐘說。
“嗯,有看到。”
沈殊的關注點不在這裡,她盯着“Miguel”邀請她進群的字樣很久。
她記得最早添加陳應鐘時他的微信名叫“No.5 CYZ”,頭像是科比,沈殊不怎麼看籃球,順着這個方向搜索,幾乎把NBA所有球隊現役、經典比賽、規則和名人堂都了解清楚了,才發現No.5是加内特在森林狼的球衣号。
也是她第一次收到陳應鐘送的無盡夏那晚,她對着他的影子行公主禮那晚,沈殊偷偷把名字改成了Special SQ,像一種不易被人察覺的般配。
結果他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改掉了。
也幸好改了,不然微信群裡就會顯示“No.5 CYZ”邀請“Special SQ”進群,他可能早就發現了吧,沈殊這樣對自己說。
下車時,陳應鐘問她好點了嗎。
沈殊扯着嘴角笑了下,說着,“沒關系。”
陳應鐘想問她行李是哪個,他在第一排最靠近車門,他先下去拿,但沈殊沒有給他這樣的機會,剛一停穩就檢查好座位上的東西。
經過他眼前,直接走向第二排的黃石榴和陸硯池。
像是等了一路,期待已久,終于到了。
終于可以不用跟他坐一起。
陳應鐘沉了下眼,自己先下了車。
拿行李,過安檢,辦好托運,所有人有序的排隊,持續無序的叽叽喳喳。隊伍裡隻有兩個人在沉默,面無表情的一頭一尾站好,不知道耳機裡放着誰的歌。
盧亭郁家離得近,沒趕大巴一起出發,提前拿好了票等人齊。找到隊伍末尾的陳應鐘,眼睛卻往前瞟個不停,“你不去跟着取票?這你怎麼跟人家坐一起?”
“提前網上選了座位。”
“那你怎麼跟人家坐一起……”盧亭郁又嘟囔了一遍。
陳應鐘視線轉回遠處,不想搭理他。
“你居然進群了?!”盧亭郁不在車上,是後來被同行的同學拉進群的,他看不見陳應鐘邀請沈殊進群的消息,本以為按陳應鐘不排斥但也絕不會主動社交的性格,是不可能加這種無聊群的,“色令智昏啊。”
“你還知道‘色令智昏’。”
盧亭郁驕傲說,“瞧不起兄弟是吧,馬上學哲學去了,不止學成語,以後我講話你就得仔細聽了,不然很難聽得懂,哲學——多麼深奧,多麼高深莫測。等我登台,馬老師都得給我三分薄面,演講就按分鐘計費,重新定義成功學,懂嗎?”
陳應鐘無語的看他一眼,想起盧亭郁壓線考上了華師大哲學系。
如同他所說,學什麼不重要,就想去女生堆裡跳水。
陳應鐘今天興緻缺缺,沒跟他繼續貧嘴。
隻是想到他爸有一回喝高興了,以為還在協助撤僑,碰到急診,說他拿殺豬刀給人做了台手術。跟馬老師都得給三分薄面比,有異曲同工的好笑之處。
盧亭郁的眼珠子在他臉上打轉了一圈,見他心情好像非常一般,也消停下來,在群裡加了一些漂亮頭像的女同學,隻安靜了幾秒,大驚小怪的聲音又響起,“Mi……你微信名怎麼變了?這什麼東西?你英文名不是Jack嗎?”
陳應鐘拿眼神警告他,别提這麼幼稚的事情。
初中上外教課第一天,每個人都需要取一個名字,由于不允許寫名字的拼音,陳應鐘就随手寫了個Jack,結果外教老師上課點名,一起站起來了八個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