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為裝聾作啞,打斷男人未說完的話,男人隻能認為倒黴的坐下來。
“爸。”林大為擡頭撇了林春雪一眼:“二丫頭回來了,賺了多少錢?先拿出來給爸應應急。”林春雪眼神飄忽,手緊緊地抓着口袋:“爸,今天搶的人多,我沒賺到錢。”
林大為眼神突然變淩厲:“二丫頭,你别诓爸,撿了快一天破爛,沒賺到錢,快點給爸拿出來,面對林大為的大聲質疑,林春雪強裝鎮定:“爸,真的沒錢,我要去做暑假作業了。”
“站住。”林大為猛地站起來,提起林春雪,林春雪拼命掙紮,可口袋的錢還是給林大為搶了過去。
“沒錢,這是什麼,都學會騙老子了,是不是欠打啊?林大為說着,操過牆角的藤條。”藤條重重地打在林春雪身上,她疼得滿地打滾。
“媽。”“媽。”林春雪不停地叫喚。“大為行了,放了二丫頭,牌發好了,快過來。”麻将桌上熱熱鬧鬧,林春雪蜷縮在冰冷的地面,眼神裡全是恨意,完全不像七歲的孩子。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春雪拖着受傷的身體走進房間反鎖好門,她趴在門邊,聽到門外沒動靜後,才敢從鞋子裡拿出藏好的五塊錢。
林春雪把五塊錢放進塑料袋裡,小心翼翼地埋進花盆。“姐姐,我已經攢了50塊,就快夠下學期的書本費了,你什麼時候回來?我好想你。”
林春雪縮在床角,眼淚一顆一顆地浸濕枕頭。
粗糙的水泥闆在林春雪的睡夢中轉為光滑的水晶磚,而淚哭幹了,自然也就成了桌上一支又一支名貴酒。
酒杯碰撞間留下鮮豔的唇印,燈紅酒綠,衣着清涼的女郎,捧着酒前往包間。推開包間,裡面的脂粉氣正吻上煙味,高級酒成為旁觀者。
“客人,你的酒。”被人打斷的男人一臉不悅,氣沖沖地轉頭,但看見這張漂亮的臉蛋時,他頓時氣消。
他推開懷裡的女郎上前,胖乎乎的手不經意間劃過柔嫩的手指,林春尋強忍着惡心,笑臉相迎。
男人卻更變本加厲,濃重的酒氣吹在林春尋耳邊,林春雪沒忍住,往後一躲,男人怒了,揚手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臭婊子,裝什麼裝?來這裡工作不就是為了錢,不就是為了釣凱子嗎?我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氣。”
林春尋的臉傳來一陣火辣辣的刺痛感,想必已經紅腫,但她不敢伸手去捂,她能反駁嗎?不能。
她不屈服,客人說她假清高,她低頭,客人說她犯賤,這裡顧客才是上帝,男人依舊在辱罵,可林春尋隻能忍,也隻能忍。“客人,對不起,掃了你的興,林春尋低着頭道歉。”
“算你識相。”眼前的餓狼,一步步向林春尋逼近,少女的皮膚由白變紅。
時鐘剛好走到整點,發絲淩亂的林春尋帶着淚走出包廂,狹窄且燈光明亮的長廊,這個姑娘似乎要走好久。
林春尋一腳踏進大城市,一腳踏進藏污納垢,魚龍混雜的喧嚣中,她沒讀過書,沒有學曆,端過盤子,洗過碗,當過保姆,搬過磚,最後被人騙進酒吧。剛開始是身不由己,無可奈何,後面是深陷沼澤無法自拔。
廁所的鏡子中,反射着肮髒的罪惡,林春尋在洗手池上不停地洗臉,她用力擦,死命擦,可身上的痕迹就是去不掉,她發瘋地捧起水拍打自己的臉,濕透的身體早已經分不清淚和水。
她讨厭,厭惡極了現在的自己,像是肮髒不堪的泥垢,又像是破敗枯萎的花。
明亮的綠色染上灰色就成了髒色,不停地加顔料,也調不回當初的純度,隻是平白的浪費,本已不多的顔料而已,可顔料髒了可以擦掉,換掉,清洗掉,林春尋呢?隻能内耗至腐爛了嗎?
“大為,收到錢了。”“有多少?”“這個數?”看着楊妹的手勢,林大為試探道:“一千塊錢。”“什麼一千塊錢,整整一萬塊,這可是一萬塊,我這輩子還沒見過這麼多錢呢,大丫頭出息了,楊妹笑得合不攏嘴,誇張地說道。”
林大為看着桌上紅彤彤的紅花,眼睛恨不得瞪出來。“真的是一萬塊,我不是在做夢吧?你掐我一下。”
“啊,好痛,不是做夢,發達了,發達了。”
“大為,大丫頭說了,這錢給二丫頭換個好點的學校,再買幾身像樣的衣服。”“行了,二丫頭是我親女兒,我能虧待她嗎?”
房間内的門打開一條縫,林春雪冷眼瞧着這對貪心,面容醜陋的夫婦。“這都是姐姐的血汗錢,他們怎麼可以笑得這麼開心?”
林春雪真想姐姐是冷漠無情的姐姐,這樣她就不會再寄錢,不會再回來,就能徹底逃離他們,逃離這個牢籠一樣的家。
昏暗的鎢絲燈變成明亮的白熾燈,林春尋坐在床上一遍又一遍數着自己的積蓄。
“一千,三千,一萬,二萬,小學,初中,高中,大學。”需要用錢的地方,一雙手數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