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視野中,上方教堂尖塔聳入夜幕,懸挂的巨大時鐘半被烏雲遮蔽。
一記清晰的機械轉動聲。
漆黑的指針晃動一下,撥入雲霧。
被接下來紛湧而至的馬蹄聲淹沒。
那馬匹簡直橫沖直撞。
很難想象在這種布滿台階的起伏地形上,騎着馬快速俯沖下坡是什麼情景,總之紅衣騎士将新鮮出爐的通緝令釘入布告闆,廣場上回蕩他憤怒的聲音:“塔納索出現了堕落者,他在君王的領地上誦念别的名!”
堕落者這個字眼挑起圖蘭朵的神經,她下意識向應長生望去,以确定是否有戰鬥的必要。
她順着應長生的視線看見通緝令。
不是他們中的任何一個。
那是個雙頰凹陷的中年男子,至少在畫中顯得十分憔悴,藍眼珠子,頭發呈現幹枯稻草似的由深金至褐色的過渡,被打上醒目紅叉。
後面跟着數字,三十六人,殺死三十六人。
應長生和鎮律用地下世界超凡者通用的語言交談。
“三十六…”鎮律在這個數字上停了一下,騎士憤怒的北境語還在不斷重複,“不排除被污染的可能,但更像獻祭。”
獻祭。
每個神靈都需要祭祀,大量的祭祀。三十六這個數字,對于大型祭祀微不足道,然而大型祭祀參與者動辄萬人,對于個體向神靈的祭祀,已經遠遠超過正常數量。
應長生:“應該還沒有完成。”
鎮律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三十六并不是被任何一個神靈偏愛的數字。
他向圖蘭朵說:“去地下的市場。”
鎮律沒有說話,但那是個全然包容和接受的姿态,以至于圖蘭朵不需要問他的意見。
“哦,好的,沒問題。”
凜冬鎮時那種古怪的感覺又浮上圖蘭朵心頭。
她忽然覺得面對那些紅衣騎士,鎮律并不是百分之百的克制,塔納索不是凜冬鎮,那些騎士都隻是普通的神眷者——事實上,神血者的名頭足以享有半個塔納索。
他們無需太過克制。
他隻是在等應長生的決定。
人群如無聲浪潮,層層湧上來企圖瞻仰背叛者真容,圖蘭朵率先帶着克諾伊轉身,不太起眼,但騎士的目光突然落到這頭,他大聲呼喊:“喂!你們——”
馬蹄跟随圖蘭朵的腳步一轉,高高地踩下去。
“啪”,魚尾拍地,血肉如泥般被擠壓而出,地上的魚鱗鋪得更厚。
騎士找不到他們了。
他從由衷的憤怒中,感到一陣茫然,另一雙眼睛代替了那雙罪該萬死的藍眼珠子。
怎麼會有這樣一雙眼睛,應該是男人的眼睛,包裹得嚴嚴實實,從同樣衣着嚴實的人群中脫穎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