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越漁人碼頭的台階,濱海的路很窄,一邊臨海,另一邊擠壓着密密麻麻高低不一的建築,有些由于破落顯得毫無人氣,鐵質的栅欄密密麻麻捆住窗戶。
圖蘭朵推開同樣鐵制的門,黑暗吞噬着一切,以至于隻有在開門時才能聞到那股生鏽的味兒。
“黑市是地下世界重要的組成一環。”
樓棟中破舊腐朽的家具堵住向上的道路,家具幾乎看不出原形,僅留一條通往地下室的入口,滿是黴味,混雜着海邊的潮濕,圖蘭朵換了北大陸語,解釋般向克諾伊說道:
“在這裡,大家買賣物資,含有超凡特性的材料……以及一些,更加秘密的東西——”
她推開第二扇門。
巨大的地下室呈現在克諾伊眼前,那應該連通了頂上兩層,木質橫梁撐起拱形房頂,開闊的挑高襯托來來往往的鬥篷人影渺小起來,火比教堂裡的更亮。
他下意識觀察一圈周圍。
四面八方的,有人從各個角落進進出出,可見連通着不止一扇的的地下室門。
這裡有像普通市場一樣支起的攤子,上面零碎地堆了一點物品,更多的則是一個個寫在木闆上鮮紅加粗的數字。
人們說着克諾伊聽不懂的語言,被刻意壓低的交談聲很冷靜,與凜冬鎮的塔納索的不同,偶爾沒攏嚴實的兜帽露出各色各樣的眼珠子,都很警惕。
黑市的成分複雜難辨,許多道視線同時射向圖蘭朵,她面容被兜帽遮住,嘴角卻下意識揚起一點微笑,依然說着北大陸語,用往常的聲調:“那些數字,是任務的報酬,你接受這個報酬,跟着發起人離開,視為你接受這個任務,等到那時,你才能知道委托的真正内容。”
克諾伊盡量簡短地表達自己疑問:“那怎麼才能保證…交易的公平性?”
他其實是想問,如果知道内容後反悔,決定放棄這個委托,怎麼保證安全?又比如買家怎麼确定任務完成,賣家又怎麼能保證自己一定能收到酬金?
“沒有保證,沒有中間商。”圖蘭朵聳聳肩膀,“各憑本事,出人命也很正常,要不然怎麼叫做黑市?”
克諾伊自覺地閉嘴了。
正好,在他前面的圖蘭朵敲了敲右手邊一塊木闆,比了個三的手勢,兩種語言的切換毫無障礙。
木牌後的鬥篷人不滿嘀咕,聽起來是個男人:“我等了你們好幾天,這比約定的還要晚兩天。”
圖蘭朵接過東西,拍出一袋金币,不為所動道:“但我們還是來了,不是嗎?”
“身份證明。”離開攤位後,她告訴克諾伊,北大陸語的發音使得圖蘭朵語句中帶一點柔軟的歎息,“這不是我做的準備,是赫柏的。原本按照我們對着凜冬鎮的估計,他可以順利帶你離開,也做了困難準備,如果有意外就從凜冬山脈南下至塔納索,由同伴接應換上新的身份證明,遁入人群再找機會前往天不夜。雖然這玩意對我們現在不是很必要,但應既然要來黑市……來都來了。”
赫柏也是經驗豐富的超凡者,不會輕視任何一個看似簡單的任務。
“等等……應?”
女人的尾調因疑惑而上揚,應長生與鎮律走出很遠一段,他劈入人群,旁人不自覺地讓開腳步,令圖蘭朵能夠看清楚,他在盡頭停下,那裡癱坐着一個佝偻背影。
克諾伊不安地扭頭看了幾下,在剛剛,他總覺得他聽到了類似廣場馬蹄的聲音。
咚——咚咚,回蕩在走道中,越來越響,越來越近。
木牆上的倒影明明暗暗,圖蘭朵瞳孔一凝——
有幾朵火焰形狀的倒影,不屬于在場任何一個火堆!
她抓住克諾伊:“走!”
圖蘭朵當然不怕那些神眷者,更不用說應長生和鎮律。
如果不考慮那張通緝令,将塔納索鬧得天翻地覆也沒有關系。
然而廣場上,應長生在連環殺人者和教會騎士間,選擇了殺人者。
果不其然,紅衣的騎士和馬匹撞破地道,有七八條地道同時在震顫,他們手中火把被舉起,映亮那蠟塑般僵硬的漲紅臉頰。
人流四處分散奔逃。
應長生拎起癱坐之人的衣領,那人似乎被吓到不會動彈,圖蘭朵飛快地鎖定了安全的暗道,馬蹄、人聲……簡直一團糟,等到鑽入暗門閃身離開時,克諾伊隻記得通緝令蓋滿了地面,上面一模一樣的臉,還有一模一樣的三十六這個數字,淹沒了黑市的交易木牌。
“他們針對的不是黑市。”鎮律說,他們回到地面上,這回不在海邊,在塔納索的某條街道,三三兩兩的行人時不時停下腳步眺望眼教堂,偶爾能捕捉到他們議論中的“三十六這個字眼”。
“要不然直接封死通道放火,會更有效,還是為了被通緝者。”
然後應長生會炸了半個塔納索,圖蘭朵心裡默默翻個白眼:“他是?”
“不認識。”應長生言簡意赅,“我直覺他和連環殺人者有關系。”
他是天不夜中靈感最強、最準确的那個。
也不僅僅是靈感。
“哦,好的。”圖蘭朵朝着鬥篷人說,“那麼按黑市的規矩來?我們接下你這個任務,你帶我們去你的地方,說明白前情、要求和報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