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她這話,被喚作“三娘”的女子總算豁然開朗,微微松了一口氣,壓下心頭湧動的怅然。
她的這番細微的動作,自是逃不過對面一心觀察她的楊婵的眼。
見對方眉宇間的憂愁明顯仍未疏解,楊婵便知她肯定還有未盡之言,于是便耐心等着,果然接下來便聽見那三娘繼續說道:“若我所料不錯,你是以心頭血為媒介,将他點化出來的罷。茲事體大,你可有提前告知二……告知你二哥?”
“……沒有。”楊婵搖了搖頭,立時順着她的話聯想到身為天庭司法天神的二哥,這一想,方才好不容易暫時忘卻的那些紛亂思緒,便又在此刻漸漸浮上了心頭。
想到自己私造出個孩子卻并未告知掌管天條的二哥,來日等他知道時還不定要生氣到什麼程度,她心中終于心虛起來。
雖然知道以二哥待自己的寵溺,屆時生氣歸生氣,卻絕對不會怪罪自己,反而還會幫着遮掩善後。但自己這次的任性妄為,總歸還是給他添了麻煩,楊婵心中這時才後悔起來,卻不是為擅自點化死物而悔,而是對于自己的任性。
哎呀,早知如此,上次二哥來的時候就應該隐晦地跟他提一提的,這樣等到時候他看到這孩子的時候,她也不至于因為事發太突然而感到措手不及不是?
楊婵不由搖了搖頭,哀歎自己的大意。孰料擡眼之際,卻見三娘還在執着地等着她的回答,二人的目光甫一相撞,便如一道看不見的電流滋進了心頭,密密麻麻的,怪讓人别扭。
楊婵從沒經曆過這種奇異的感覺,愣神之間,方才打定主意要去二哥跟前請罪告饒,以期他老人家發發善心幫她打點一番的理直氣壯的架勢瞬間卸去幾分,最後隻得硬着頭皮道:“事發突然,還沒來得及告訴他。”
口中雖這樣說着,她心中倒是漸漸不自知地升起一抹名為懷疑的思緒。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為何她感覺到三娘每次在提及二哥的時候都會微妙地停頓一下——難不成,又是一個拜倒在司法天神墨衫下的癡情女子?
不知為何,想到這個可能,楊婵心裡浮現的第一個念頭,難得不是為自家二哥的無邊魅力生出的與有榮焉,而是罕見地泛起了些酸意。
沒錯,她的二哥的确是三界内少有的大英雄,三娘若是對他生了仰慕的心思,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隻是現如今天規嚴苛,就連身為玉帝王母親生女兒的織女、七仙女之流,都尚且難得善終,更何況本就身為仙凡之子的二哥?
即便礙于他們兄妹倆的戰力與司法天神的威嚴,天庭之中從未有人敢在她面前嚼舌根,可沒有人說,卻并不代表楊婵不知曉。她豈會不知,他們兄妹二人的存在,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二聖,母親當年思凡的證據。
這樣兩個現成的思凡案例時刻在眼前晃悠,無怪乎二聖會覺得觸了黴頭,将他們兄妹遠遠隔開。一人招安天庭,另一人卻丢在下界的華山,終日不得出。
終究還是因為忌憚罷。
畢竟像母親瑤姬那樣的戰神,天庭中有一個便夠了。無須再多出一個她來,平白與身為司法天神的二哥兄妹連心,成了讓他們更加忌憚的助力。
這也是這些年來,她時常覺得孤單的緣由。僅僅因着旁人莫須有的膽寒,便不得不忍受親人不得見的苦楚,獨自一人守在這裡。
何其不幸?
回想到那些不怎麼愉快的往事,再多的喜悅也該散了,楊婵輕輕一歎,對三娘道:“你似乎很在意我二哥的想法?”
其實她真正想說的是,千萬不要把所有的感情都放到她二哥身上。且不說楊戬此刻正在天庭中玉帝王母的試探下艱難度日,根本顧不上思考感情之事。就說對方好不容易才結束了那段堪稱折磨的千年婚姻,正處于對自身情感的深深質疑中,一時之間,又如何能夠敞開心扉,重新接受另一段感情?
正因為了解自家二哥在感情上的一團亂麻,楊婵才更加憂心三娘的心意。倘若她真的對二哥有意,如此一來,恐怕也終究要錯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