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楊婵抱着孩子默默發怔時,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道陌生中隐隐帶着幾分熟悉感的腳步聲。
然而這種熟悉感又不同于常來這裡看望她的二哥、聽心等人,她側耳聽着,總覺得聲音主人行動間似乎帶着些微的遲緩,仿佛在顧慮什麼似的。
顧慮什麼呢?
楊婵手中拍撫的動作一頓,心中暗道自己這華山少有人至,平日裡盼都盼不來一個人影,不知此刻是哪位仙友大駕光臨?
轉念又想,自己弄出這個孩子不過是一時的心血來潮,總不至于事情剛做出來就被人發現罷。
既然如此,那麼會來這裡的人隻有……
身後越發近的腳步聲驗證了她的猜想。餘光瞥見那抹水藍色的衣角,楊婵心中剛剛升起的事情暴露後的緊張情緒,便順理成章地散了開來,繼而化作拳拳慈母之心,去逗弄懷裡正含着自己小肉手傻笑的孩子。
或許,冥冥之中就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對這個突然出現在自己身邊的女子,究竟有多放心。除了與之同甘共苦過的二哥,這人大概是她在這世上遇見的頭一個心有靈犀之人,足以她放下一切憂慮地去信任,去依賴。
現下想來,這種陌生而奇異的感覺,似乎還不錯。
楊婵微微一笑,心情甚好地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勾了勾襁褓中嬰孩的小臉蛋,溫軟滑嫩的觸感一掠而過,換來那孩子一個純真無邪的無齒笑容。楊婵終于能肯定,自己這些時日以來耗費的心力是值得的。
于是,伴随着那孩子的咯咯笑聲,她的眼裡心裡也油然而生出一種滿足感。這種充滿母性的滿足感,促使她嘴角的笑容逐漸擴大,直到方才走在她身後的那個藍衣女子坐在石桌對面,才終于收斂。
出乎意料的是,那人一開始并沒有說什麼多餘的話,隻是坐在石桌對面默默看着她——或者說,看着她懷裡的孩子。
看那人直勾勾的眼神,想必也是極喜歡孩子的罷。楊婵唇角微勾,隻裝作沒發現的樣子,又恢複了方才的節拍,一下一下輕輕地拍着襁褓,口中哼着一首熟悉至極的歌謠,哄着自己懷裡那個來之不易的寶貝。
這樣靜谧的氣氛并沒有持續多久,許是心中的好奇蓋過了理智,又許是沒話找話,沒過多久,她還是聽見了對面那人的聲音。仍如前些時日裡聽到的那般清潤柔和,此時卻夾雜了一絲遲疑,低低問她:“這孩子,是誰的?”
該來的終于還是來了。
楊婵抿抿唇,終于擡起頭來,望向對面那個臉色蒼白卻難掩風華的藍衣女子。平心而論,這女子着實是千年難遇的美人,連三界之中容貌最盛的嫦娥仙子都難與之相較。難怪世人常說,得美人如此,願以金屋藏之……
不知不覺間,她為色所迷,于是話到嘴邊便拐了個彎,直接跳過早已琢磨好的說辭,變成一句夾雜着濃濃擔憂的關懷之語。
“怎麼幾日不見,看着竟又憔悴了幾分?”
此言一出,楊婵當即愣了愣,顯然意識到了自己對這個萍水相逢的女子超乎尋常的關心。而在她愣神的當口,對面的女子也是微微一怔,随即卻搖頭笑答:“我無妨。”
縱使寶蓮燈乃療愈聖物,可若要消除積年沉疴,也并非一日之功。更何況,她身上更嚴重的也并非外傷……
思及此,藍衣女子望向那個襁褓的眼神愈發複雜,繼續不死心地追問道:“這孩子?”
據她所知,那個将會與楊婵結下孽緣的落第書生此時還未出現,那麼這孩子應當不是楊婵思凡所生。
果然,隻見那個杏色衣衫的神女神色一頓,半晌才苦笑道:“當然是我自己的。三娘,難道你不為我高興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