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雖這麼想着，楊婵面上卻是口是心非地沒有從孩子手中将自己的法寶奪出來，而是擡眸望向對面那個已經掙紮着站起來的婦人，客氣問道：“不知閣下前來盜燈，所為何事？”

從前也不是沒有過觊觎她寶蓮燈的人，可當時她身邊有二哥在，那些人最後的結局，不是死，就是生不如死。如果不是這次的事叫她親眼瞧見，她一時還真想不到，自己這平靜了一千多年的華山，有什麼值得外人踏足的。

好在如今三娘和孩子都沒有受傷，還好好地呆在她身邊，于是楊婵心裡積攢了一路的躁郁之氣很快便滅了。她性情溫良，面對這種沒有造成實質性傷害的事，也不願大動幹戈，本想把人打發走了便是，但見那紫衣婦人不知何故竟然神色凄厲望着她，口中想要送客的語句，便不知不覺地變了含義。

方才聽三娘說這婦人“一心”前來盜燈，想必來了絕對不止一次。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想必也是對此人存了幾分恻隐之心。罷了罷了，看在她心心念念的兩個人都沒有出事的份上，如今自己也可以心平氣和地與對方交談，倘若盜燈一事真的有什麼隐情，那她便是幫上一幫，也無不可……

然而她千想萬想都想不到，那婦人神色凄迷了一會兒，竟會淚如血湧地對她說出那樣一番話——

“所為何事？呵，好一個救苦救難的三聖母！楊婵，你可還記得狐妹？可還記得那個傻傻地将你當作此生好友，最終卻間接死在你手裡的無辜女子？！”

好端端的，這人怎會提起狐妹？莫非……

楊婵瞳孔一縮，顫聲道：“你是——”

“沒錯，我就是她的母親！”紫衣婦人揩去臉上不知何時流下的淚水，痛心道，“當年你與孫悟空合力，害死了我那可憐的女兒，今日我便是來此為她報仇的！”

倘若此刻她話中提及的孫悟空在場，聽到她這番話，必定會覺得不可理喻。當初楊婵之所以借給他寶蓮燈，不過是為了助他廢掉五哥——也就是狐妹丈夫的劈天神掌。

本來寶蓮燈散發的力量已經成功将那五哥的功力廢去一半，誰承想緊要關頭那大着肚子快要臨盆的狐妹竟然關心則亂，硬生生上前為她那沒良心的丈夫抵去神器的威力，甚至最後還在他想要一棒子打死五哥為民除害的時候，挺身而出為他擋下那一棒呢？

平心而論，在這件事上，孫悟空是沒有錯的。畢竟他原先借來寶蓮燈的目的，也隻是想要廢掉五哥，救出師父而已，并沒有想過要對被蒙在鼓裡的狐妹動手。楊婵就更沒錯了，畢竟她也想不到，狐妹會犯傻如斯，生生為一個負心人折了性命。隻能說，這世上的陰差陽錯，半分不由人……

可如今唯一能作證的孫悟空并不在現場，楊婵聞言，便不自覺鑽起了牛角尖。一想到那個間接死在寶蓮燈下的好友，她心頭就一片顫動，掩藏在心間許久的傷疤也終于再一次被人無情揭開，飄飄蕩蕩浮上心頭。她眼神一黯，站在她身邊的三娘隻聽見她滿懷痛苦地喃喃道：“不，不是……是我對不起她……”

五哥作惡多端，罪有應得，她從不後悔廢掉他的劈天神掌。唯一遺憾的，便是當年因為顧忌着與狐妹的情分，沒能親自出面廢了他，以緻最後竟害得單純的狐妹也随丈夫一同葬身荒野。這是她的錯，也是她此生唯一犯下的罪孽，她的确無法否認。

見她面上神色幾度變幻，三娘伸出一隻手安撫地拍拍她的肩膀，轉而仿佛看透了什麼似的，對猶帶悲容的老狐狸道：“你殺不了她。”況且，她也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楊婵。

“我知道，所以我不會殺她。畢竟我家狐妹最是心善不過，倘若她泉下有知，得知她的母親為了給她報仇，竟反過來殺了她的朋友，想必那孩子心裡也不會好受。”

“那你想要如何？”

聽見楊婵那句帶着急切的追問，紫衣婦人勾唇一笑，提出她的最終目的。

“三聖母，可否借寶蓮燈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