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珂實在不能不為之感到慶幸。除此之外，亦有一股心疼憤怒的情緒浮上心頭。

聖姑從小與她一同長大，雖說是守護者的身份，卻也隻比她大上一歲，二人說是主從關系，其實根本與姐妹無異。可如今打眼一看，懷中的女子卻是面容憔悴，毫無血色，原本烏黑亮麗的發絲更是盡數變作了華發，幹枯黯淡，白得都有些紮眼了。

此刻縱使懷中人雙目緊閉，甯珂也能感知得到她周身的恹恹之感，盡顯疲憊與沉沉死寂。這樣麻木黯然的情緒，在曾經高傲端莊的聖姑身上，是根本不會出現的。

甯珂心中一痛，愈發加重了手下攙扶聖姑的力道，然而下一瞬，感受到懷中人偶爾的顫抖，她頓感無措，稍微松了點力道，試着以靈力拂過聖姑周身為之療傷，卻意外地發現對方渾身上下，竟是沒一處好地方。

看得出她的心亂如麻，一旁的慕蓮等人善解人意地過來為她搭了把手，在她們的幫助下，甯珂終于得以單手穩穩扶住聖姑。

可她卻并沒有因此感覺到輕松。

方才在抓握着聖姑手臂的時候，她就感覺到了一手的粘膩，如今她将空閑下來的那隻手掌伸到面前一看。

果然，全都是血。

紅色的，粘稠的，如同夢魇般的整片血迹，染紅了她的掌心。

“邪劍仙，真是欺人太甚！”

相比甯珂的激動與暴怒，書香的情緒倒顯得格外靜默，擡起眼似是有些瑟縮地望了她身後的仙樂一眼，才嗓音嘶啞地同她解釋道：“主人，自魔君大人作古後，那邪劍仙橫空出世，不久便相繼占據了妖魔兩界，命令四大妖王及其屬下在人間興風作浪。我與聖姑前輩因心系舊主，不願如其他同僚那般臣服于他，便被他下令關進鎖妖塔，日日與塔中鬼怪相搏，受盡折磨……這些年來，每當我們快要成功逃出塔時，便會不幸地被他發覺，繼而以更加殘酷又淩厲的手段将我們打成重傷丢回塔内，他曾說，就喜歡看我們奄奄一息卻始終逃不出他手掌心的感覺……如今他肯放我們回來，便是因為抓住了仙樂大祭司的轉世丁瑤，他說……說要你們在丁瑤與靈珠之間做出選擇，要麼将靈珠盡數奉上，要麼，便将丁瑤的命留下……”

“白日做夢！”

“萬萬不可。”

書香的話還未說完，便有兩道聲音打斷了她。

是甯珂與劍癡異口同聲。

然而在書香默默閉嘴後，這兩人相互對視一眼，卻又同時撇開頭去。讓人好笑又頗為好奇的是，一貫性情平和的劍癡道長，在遇上性格暴烈沖動的甯珂時，竟也會展現出這樣生動的一面。

在此刻略顯僵硬的氛圍中，竟也突顯出一種難言的默契。

書香敏銳地注意到這一點，有些好奇地擡頭看向劍癡，正正對上他帶着些審視的目光。望着那張記憶中邪肆至極的臉，她心中的激蕩思緒翻湧不休，一個熟悉的名字幾乎就要脫口而出：“宇——”

“不是他！書香，住口。”

甯珂猛然拔高的聲音制止了她，仔細一聽，似乎還夾帶着點心虛與惱羞成怒的意思。書香會意，聽話地閉了嘴，緊接着隻覺得心頭一松，緊繃了一路的身體終于也軟軟倒下。

不過，倒是意料之外地沒有摔在地上。

是甯珂及時接住了她。

面前的視野漸漸渙散，隻有昏迷前夕映入眼簾的那片紫色衣角，短暫地在心間停駐了一瞬。書香有些費力地眨眨眼，終于還是忍不住喃喃道：“主人，我累了……”

甯珂好像回應了句什麼，可她的意識已經陷入了一片黑沉當中，再也感知不到了。

隻在許久之後回想起來，才恍然發覺，自己或許，也是在意這份溫柔的。

隻可惜，已經太遲太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