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芙躺在床上合眼休息,在心裡演練明天要做的事。
漸漸的,她睡着了。
燭台前,沈聽南每一筆都格外用力,不知不覺字寫出了戾氣,隻能團紙重寫。
而把她逼到這個程度的罪魁禍首在床上安眠。
……倒也沒那麼安。
蔣芙在哭,嘴唇顫動着張和,似乎在說些什麼。
沈聽南覺得是個反向抓取把柄的機會,悄無聲息走到床邊。
隻聽蔣芙說:“娘,你在哪?為什麼不來我夢裡?”
沈聽南嘴裡泛苦。
她輕輕把蔣芙垂落的手放回榻上,用被子蓋住。
就聽她的吧。
芙芙如今沒了娘,總要恨點什麼才能活下去。
不知她家中是何情況,以及,她今日所作所為是為了什麼。
那個丫鬟,她此前沒見過,看神情她們主仆之間也不相熟。
沈聽南往硯台裡又倒了些水磨墨,把給公主的信重新謄寫一遍,裝進信封裡。
總之,蔣芙無非是想為那天賞荷筵宴上出的醜報仇。
這次她不會掙紮,她想看到什麼,就讓她看見。是她有錯在先,應該還債。
蔣芙這樣急的要求,換做别人是異想天開。
但不知怎的,她手中還真有一份邀請,都是皇親貴胄,為了避免是非,本不想去。
現在,卻要與公主說還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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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芙一覺睡醒,腦中空洞混沌,意志卻比以往堅定。
她坐起身,被子從身上滑落,床腳擺着一方托盤,裡面裝着素雅的裙裝和頭面。
她低頭看自己身上穿的,還是母親在世時給自己做的新衣裳。一時眼睛又有些發酸,沒來得及反應,眼淚就已落在膝上。
她深呼吸,把衣服一層一層脫下來。
沈聽南從外面進來,見她醒了,淺笑着與她招呼:“芙芙醒了?可有什麼想吃的?時候還來得及,可以給你現做。”
蔣芙第一反應是冷淡對她,但是想到自己還有求于她,硬是擠了笑出來。
“不必,宴會上會有吃食。”
沈聽南勾唇邁進屋子:“我知你何意,不必擔心,我已經安排好了,今日洛郡公府上設宴,為一個特别的人,我原本不想去的,不過你既然有意,我便帶你一同去玩一趟,見見新的人。”
蔣芙道:“多謝聽南了。”
沈聽南微笑承受,看着被她翻動過的衣服:“既然不吃什麼,不如我為芙芙梳妝打扮?”
“好。”
沈聽南挽了挽袖子:“許久沒為你妝點過了,竟有些懷念。”
蔣芙隻是微笑。
沈聽南作為大齊第一美人,審美當屬一流水準。
身處其位,她需要知道流行的發型,首飾,衣裳的款式。隻有這樣,她才配得上自己的地位,不至于被挑出錯來。
蔣芙相貌平平,勉稱碧玉之姿,在她手下竟也比平時明媚幾分。
兩人再度乘上一輛馬車,兩兩無話。
沈聽南警惕着她的刁難,時刻給自己做心理準備,隻要不太過分,她都可以容忍。
但蔣芙今天意不在此。
下車,入宴。
她察覺今日與賞荷筵宴那天的情況不同。
上次女子們雖也是盛裝,卻花團錦簇之相,眼下卻都衣着保守莊重,且男賓比上次多,還有許多穿着官服來的高官。
蔣芙心想,正好,人越多,官越大,越好。
坐到位子上,沈聽南耳語:“芙芙,你讨厭我,我受着,但是你且先别輕舉妄動,不然你和我都要沒命。”
蔣芙失笑:“你以為我要對你做什麼?我沒那個興緻,咱們的賬之後再算。”
沈聽南并沒因此得到寬慰:“那你要做什麼?”
“你看着,就知道了。”
原來這場宴會奇異的原因是天子親臨。
天子年輕,長着一張和魏如因相似的臉,看着就很欠扁。
有許多洛城本地的世家女向他敬酒祝詞,甜言蜜語。蔣芙聽着牙酸,好不容易等到天子放言,讓大家自行取樂,她搓了搓手上的點心碎屑,端着酒杯站起身。
成敗與否,全在此了。
“駱岢公子。”
她聲音小,第一聲喊出口,隻周圍一圈人靜了下來。沈聽南詫異盯着她。
蔣芙喊了第二聲:“駱岢公子!”
席對面,和鄰桌交談的駱岢愣了下,茫然朝蔣芙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