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任洛郡公妻子早逝,留有一子一女。
因公子岢聲名過盛,公女小小年紀也被寄予厚望。
駱沁年方十二,郡公便從長安請了公主女師來教導,按公主的規制找伴讀。對于伴讀,郡公心中已有人選,即為負有大齊第一美人之名的沈聽南沈娘子。但最後,定下來的人卻是那個不知羞恥,在天子面前向自己兒子表白心迹的蔣芙。
怎麼會選她呢?洛城的貴女輪一圈,也不該花落她家。
洛郡公喚女兒到書房,問她想法。
駱沁笑盈盈的,一張圓臉像是裹了糖霜。
“爹還未聽說嗎?伴讀的事是哥哥的主意,說不定我要有嫂子了。”
蔣芙雖出身低微,但若得了公主女師的教導,取來郡公府做妾倒算夠格。
洛郡公無言思索片刻,放女兒走,并讓她把哥哥叫來。
須臾,駱岢掀簾而入,半披着頭發,一身白色常服,蘭香一層渡了一層。
郡公感慨:“一轉眼的功夫,阿岚長這麼大了。我還記得你娘去的那年,你才五歲,抱着沁兒在棺材前面哭。”
“父親找我何事?”駱岢坐在下位,将衣擺平整鋪開,竹葉紋樣對整。
郡公眼中帶笑:“你如今,比你老子還了不得!偏愛蘭香,整個洛城便都随你佩蘭,連和蘭花沾邊的首飾都漲價漲了數倍。”
駱岢眉頭微皺:“父親莫要挖苦,有話不如直說。”
郡公唉聲歎氣:“此事我原不好問你,做父親的,哪有插手兒子院子的道理。不過,你喜歡的那個姑娘,那個蔣芙,她不太好!做事太有目的性,在天子面前咄咄逼人,逼你表态。”
“你或許是沒遇過這個性子的小娘子,覺得有趣。等你娶進家門以後,就知道苦頭了!像你二叔那樣……”
郡公分去留鄉做留伯的二弟,年輕時曾娶了一位潑辣妻子,新婚燕爾,兩人如膠似漆。然而好景不長,不出一年,兩人便因想法不一吵架不斷,險些鬧出人命。最後和離和得很難看,這麼多年過去,男另婚,女另嫁,兩家人在留鄉也如仇敵一般。
駱岢垂眸,語氣冷硬:“父親怕是誤會了,我并非對蔣芙有意。如果父親是怪沁兒伴讀一事,我不過舉手之勞,對危難之人伸出援手而已。”
郡公尴尬不已。到底還是不該管的。
“伸出援手……是為何意?”
駱岢道:“那天的事之後,我認為事有蹊跷,私下查了她,查出一些事情。”
蔣芙根本不像她說得那樣喜歡他,卻突然冒險來了這麼一出,駱岢出于防人之心,不得不查。
“我查到,她父親和金無盡有所往來。有人在宴酣之時聽到蔣文行說,會把女兒許給他。”
“金無盡……莫不是花錢做了員外郎的那個金員外?”
“正是。”駱岢道,“此人本就可疑,家中年年有妾室橫死,官府卻一直沒人去查。即使那些傳聞都是空穴來風,他本人今年也逾半百,蔣芙十五,哪有這樣結親的道理?”
“平常女子,再怎麼熱烈,也不會在天子面前越矩。聯想到她家裡的事,我便明确她是在求救。既通始末,袖手旁觀決非君子所為。我不過給了她一條活路。”
郡公驚駭之餘,亦有所顧忌:“到底是别人家事,你還沒成親,這樣插手不好。這……年紀是差的大些,但若兩家你情我願,父母之命,子女需得聽從。”
駱岢不贊同道:“父親,此事并非你情我願!”
郡公不耐:“莫要繼續說下去,我看你就是看上人家姑娘了!阿岚,你既有意,亦可與我直說,何必兜這麼大的圈子!”
“父親!”駱岢俊顔上有了幾分怒容。
郡公揮了揮手:“你下去吧,我還有其他事要忙,伴讀一事就依你。”
駱岢還欲再辯,到底忍住,行禮告退。
他出門時,一貫柔和的臉凝着。
駱沁等在門口,揶揄的表情還沒散去。
“兄長可向父親解釋明白了?”
駱岢怨念看她一眼:“你休要再胡說,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樣。”
駱沁理解點頭:“好的,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樣。兄長想得都是對的,兄長做的事都是高見卓識。”
“……”
駱岢負氣離開。
*
蔣芙道:“讓我做你們公女的伴讀?”
小厮從張闵手裡接了水,連聲道謝。
“正是。啊,不過我們公女說了,還是要看娘子你的意願。”
蔣芙笑道:“天大的喜事,我豈有不願。不過,你确定你沒走錯門,來找的伴讀是我蔣芙而不是沈聽南?”
小厮道:“娘子放心,我們公女明說要蔣芙娘子做她的伴讀。”
“好。”
蔣芙站起身,躬身行禮:“那就勞煩你轉告公女,我願做她的伴讀。不過,我之後能否在郡公府借住?”
小厮道:“娘子快快請起,既為公女伴讀,吃住在郡公府是理所應當的。”
小厮離開後,蔣芙找了盒子去收袁氏的骨灰。人生一世,白灰無數。
蔣芙抱着盒子靜坐了一會兒,挑了幾套還完好的衣裳收起來。
張闵站在她身後,問:“光州,不去了?”